林雪静谧，月圆夜冷。
老妇人潘若内息十分的雄浑，真气在周身流窜，林中本无风，但披着的灰白头发，与身上的锦贵华服都被她真气吹得四下飞扬。
郑兰玉与俪兰梦二人面对这老妇人如临大敌。
后者只与这老妇人交手一招，便知这老妇人的武功高了自己不止一筹，
而郑兰玉对于这老妇人是有一定了解的。只不过知之不多。
“十几年前，这潘若的一家除了她之外，满门被灭，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江湖上就多了一个疯婆婆潘若。”郑兰玉知道自家师妹心中疑惑，便把自己知道的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郑兰玉之前虽然只是道听途说，但是凭借这一身穿着，让她轻而易举就认出眼前这个老妪。
“传言，疯婆婆每到月圆之时，便会寻找孩童最后在残忍杀害。”看了看逐渐升起的圆月，郑兰玉面色沉凝的说道。“所以，我们要尽快就出她手中的孩子。”
“既然如此……，”
俪兰梦话音未落，剑法已然施展开来，显然不想给潘若占得先机。
郑兰玉自然是明白这其中关键。
两人同时起身，双脚连点地面，身形快速前冲，长剑锋芒毕露，一点寒光当头。
“嗡～！”
两把长剑嗡鸣，寒光闪烁间从前后两个方向飞快向着老妇人袭杀而来。
老妇人猛的抬起头，怒目而睁，布满血丝的眼球甚是骇人，布满皱纹的脸阴森恐怖。
“你们都该死！”
右脚猛然踏在地面之上，老妇人仿佛死神一般，一字一句的宣判着自己对两人判决。
一脚落下，雪地上的雪四散飞溅，还未等那腾空的雪落下，老妇人已经一个腾挪，向着侧方闪去，同时快速前冲，一掌向着俪兰梦快如雷霆一般袭去。
这一掌来的快，但俪兰梦心里早有提防，剑光闪动间改刺为扫，一剑封死老妇人这一掌的来路。
而郑兰玉不愧是庐山剑派的大弟子，同样的一剑，被她用出另一种感觉，她这一剑确是格外的快，但是却随着潘若身形挪移，这一剑也跟随改变路径，速度依旧不减。这一剑始终是紧随其后，直点向老妇人的后心。
潘若虽然年以知命，且神志混乱，但如此模样能行走江湖十余年，其手段自然不凡。
脚点地面腾身而起，这一掌蓄势已久，凌空一掌正打在郑兰玉的剑身之上。
嗡～
剑身一阵嗡鸣，向着俪兰梦刺去。
但郑兰玉却并不慌张，真气运行间，收式转身，这一剑以收的干干净净。
去留无意，剑法柔和凌厉间转换无比自然。
郑兰玉与俪兰梦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忌惮之意。
这潘若，仅用一只手便可力敌她二人不落下风，看着老妇人怀里的孩子，粉雕玉琢的脸蛋已经红通通两道泪痕，哭到哽咽无法停止。两只眼睛更是红肿的不成样子。
见到此处，两人又提剑冲了上去。
霎时间，剑光闪烁，掌风阵阵，两个庐山新一代弟子，一时间倒是与这江湖第一怪人，行将就木的老妇人潘若斗了个旗鼓相当。
山林间，一个身背酒葫芦的小乞丐快速的在林间奔跑。
看着天空逐渐升起的圆月。他不自觉产生一种心悸之感。而且，这种感觉愈发强烈，让他感觉到了不安，无处躲藏的不安。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但跳动越发快速的脉搏，和明显比平时更快的血液流动的速度让他知道，他的身体可能出了问题。
小乞丐停下身子，想要仔细的查看一番，看了看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正在这时，寂静的树林之中隐隐传出打斗之声。
小乞丐猛然睁开眼睛，他知道他寻对了方向。
虽然俪兰梦和老妇人一路急行，但依旧留下了一些痕迹，小乞丐就凭借这些痕迹也悄悄的跟了上来。
片刻之后，小乞丐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很快的寻到了三人打斗之地。
此时，地面上的雪已经被三人的打斗，踩踏的不成样子。
俪兰梦已经微微气喘，郑兰梦好一些，但是比起之前的快剑，此时已经明显慢了一筹。
老妇人虽然披头散发，除却衣袖上被划破了几道口子，周身再无一处伤痕。
她的左手还稳稳的抱着那个哭泣的小女孩。
小乞丐虽然不懂武功，但是眼下局势他看的清清楚楚，那老妖婆明显用一只手就压制了这两个使用长剑的侠女姐姐。
一时间小乞丐很是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把那些人都叫过来。
但此时再想这些已经为时已晚，得想想办法，不然这个老太婆一定会杀了这两个女子。
剑光闪烁，掌风凛凛，郑兰玉此时已经做好断后的打算，她知今晚必定拿不下这个潘若，那还不如自己拖上一拖，让师妹回去求援。
可谁曾想，这一想法刚刚在脑中升起，勉力支撑的俪兰梦就露出了破绽。
老妇人混浊的眼睛见此破绽，杀机毕露。
一掌聚雷霆之力，携风势，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着俪兰梦打了过去。
“死老太婆，吃我一剑！”郑兰君见老妇人这一掌打的凌厉，大喝一声，立刻持剑来援。
而俪兰梦见此却只能双手横剑与身前勉强抵挡。
砰～
这一掌在俪兰梦的剑身之上，却仿佛打在了郑兰玉的心上，俪兰梦仓皇之下的防守，如何防的住这雷霆一击。
果然，剑身弯曲，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俪兰梦的胸口之上。
郑兰玉目眦欲裂，剑走偏锋目的便是一剑封喉。
但老妇人那干枯的手掌翻转，仿佛抚摸郑兰玉的长剑一般，推送间向着郑兰玉的手腕抓来。
剑光在俪兰梦的脸上闪过，苍白的脸色面沉如水。
剑身翻转，郑兰玉也不可能束手待毙。
但猛然间，枯槁的右手，五指猛然张开，随即狠狠的抓住了长剑的锋刃。
翻转的长剑猛然停住，竟然就这样被牢牢地控制在老妇人的手中。
“呵呵呵……。”
阴森的笑声再次响起，令郑兰玉心中发寒。
“我终于抓到你们了。”
“这一次，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老妇人咬牙切齿的说着别人听不懂的疯话。
手中的力道确是越来越大。猛然间，那个破烂的袖子再次鼓动起来。
只见老妇人那只抓住长剑的手猛然向上用力，在郑兰玉的目瞪口呆之中，长剑快速的弯曲。
随着弯曲的弧度越来越大，只听“bang～”一声脆响，长剑竟然被这老妇人硬生生的掰断。
雪地之上，俪兰梦挣扎起身，苍白的脸色说明了此时的她情况非常的不好。
郑兰玉手握断剑，挡在俪兰梦的身前，身为庐山的大师姐，冷静如她，虽然此时的额头已经流下岑岑冷汗。但依旧站的笔直。
剑虽断，只要她的信念还未断。此时此刻唯有继续战斗下去。
老妇人一手抱着女童，一手拿着那断掉的半截长剑一步一步的向着两人走去。
郑兰玉已经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浓厚至极的死亡气息。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但此时的郑兰玉心如止水，恍惚之间，一道迷障应声破碎，她知道她踏过了那条线，生死之线。
从进入庐山，师傅授剑的那一刻起，她便是庐山大弟子。
身为庐山大弟子，又怎么能畏死不前？
纵然万劫不复，也当勇往直前，方不负手中剑，心中正义，如此方可无愧于庐山门楣。
踏过生死线，郑兰玉的剑道之路再进一步。
月光下，断剑锋起，郑兰玉那平静的面容下，秀目微阖。
那老妇人似是感觉到了危机，混浊没有生机的眸子，注视着眼前这个聚起剑势的少女。
嗡～
断剑嗡鸣，寒光却更胜之前。
光芒一闪而过，“叮”一声之后，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
郑兰玉看着老妇人那混浊的眼睛，嘴角溢出鲜血。
尽管她是庐山剑派的大弟子，尽管她的内功还没有练到混元如一的境界，但毕竟她已经领悟了聚势。
如此一剑，还是被她躲开了吗？
郑兰玉此时的眼里尽是不甘，但此时已经无可奈何。
老妇人印在郑兰玉腹部的一掌猛然推出，郑兰玉便倒飞而出，落在了俪兰梦不远之处。
“大师姐！咳咳……咳咳……，大师姐你现在感觉如何？”
俪兰梦顾不得自身的伤势，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向着郑兰玉走去。慌忙的查看着郑兰玉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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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目光扫了眼昏迷过去的郑兰玉，想起了刚刚那一剑，若不是她手中断掉的剑尖硬生生的把郑兰君手中的断剑拨离了原本的轨迹，此时倒下的恐怕就是她了。
摸了摸脸颊的剑痕，混浊的眼睛看了看猩红手指间的猩红，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同样是冬天，但那一夜里，边城的大宅院中鲜血染红了白雪。
同样是圆月之夜，自己的所有的亲人却全都在那一夜葬生。
何其不公！
刀剑声，厮杀声，婴儿啼哭声，所有的声音都在她的耳边响起。
渐渐的，老妇人看着那指尖的鲜血，她的眼睛也逐渐变得猩红。
老妇人那带血的手猛然抓住自己的头发，似是十分痛苦。
“啊……！”
随着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声伴随着真气在树林中回荡。
老妇人的真气猛然从她的周身爆发开来，其威势势不可挡。
俪兰梦努力平复紊乱的真气，手持长剑死死盯着眼前的老妇人。
突然之间，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老妇人身后不远处有一道人影，正是当初寻她帮忙的小乞丐。
此时正拼命的向她打着手势，但这老妇人武功其高，眼下这种情况，又如何走的掉？
下一刻，树林中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童声。
“祖母。”
那老妇人的身子猛然停止颤抖，脑海中的画面也随着这一声祖母轰然破碎。
老妇人那混浊死寂的瞳孔仿佛一瞬间就注入了生机，满是期冀的回头忘来。
“孙儿？”
仿佛是不确定一般，老妇人哆嗦着嘴唇又确定了一下。
小乞丐背着手，一边对着俪兰梦打眼色，一边稳住老妇人。
“祖母，我被人抓走，好不容易才逃离出来，为了找到您，无奈之下流落街头做了乞丐。”
小乞丐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泪仿佛
泉涌。
“祖母，我好想你啊！”
老妇人看着小乞丐，脑海中自己的孙儿脸渐渐与他重合。
“孙儿，祖母的好孙儿……。”
老妇人原本笔直的身形一瞬间佝偻了下来，一步一步向着小乞丐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小乞丐的心也不自觉紧张起来。但此时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老妇人来到了小乞丐的面前，小女孩被她放在了地上，争斗了许久都不曾松开的手，此时此刻，她放开了。
她俯下身，看着目光灵动的小乞丐，那一身的狼狈模样，不免心疼万分。
“孩子，祖母在这儿，不怕了，以后有祖母在，谁都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说着老妇人伸手把小乞丐搂近怀中。她伸手轻抚他的后背，这姿态万分熟练，也不知道她做了多少次。
小乞丐此时非常的平静，突然而来的怀抱让他有些贪恋。
是的，就是贪恋，因为这怀抱和老菖的怀抱同样温暖。
可当他侧过头看到跌坐在雪地里不知所措的小女孩时，他快速的冷静下来。
如果他刚刚情急之下没有站出来呢？这神志失常的老妇人会不会杀掉那两个剑派弟子！
小乞丐知道她一定会，甚至在场之人无一幸免。
“祖母，咱们回家吧。”小乞丐清脆的声音在潘若的耳边响起。
小女孩看着小乞丐偷偷给自己使眼色，嘴唇更是动了几下，只可惜恐惧令他拼命的捂住自己的嘴，泪水无声的从眼底流出。
“好，咱们回家。”话语出口间，老妇人已经抱起小乞丐，一个起落已经消失在那个小女孩的视线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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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回家……。”
随着老妇人的轻功施展开来，已经离俪兰梦等人越来越远，一连半个时辰，老妇人的口中一直都在喃喃自语。
猛然间她停下了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熊熊大火仿佛就在眼前，一具具尸体在她面前出现，最终定格在那年幼的婴儿身上。
那婴儿满身满脸的血迹，躺在她儿媳的血珀之中。
“家，没了。”
当老妇人嗓子里沙哑的声音出现在小乞丐的耳中时，仿佛地狱为他打开了大门。
“你不是……。”
“噗……。”
随着一声刀剑入体的声音，老妇人的身体顿时抽搐了一下，但她那枯槁的双手依旧轻抚着小乞丐的后背。
生怕多用一点点力，都会伤害到怀里的孩子一般。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要害过怀里的这个孩子，或许是心里不愿意相信孙儿的去逝，潘家的枝叶断绝，也或许是因为那一双灵动的眼睛以及那一声，自己孙儿都未曾喊出口的祖母。
把小乞丐从怀中放起来，没有在意那把插在她胸前的一截剑尖，这是老太婆最后挡下郑兰君致命一剑时崩断的。
把小乞丐的脸捧在手心，仔仔细细的端详起来，死寂的眼中尽是慈爱，满是皱纹的脸布满笑容。
但此时此刻，小乞丐再也没有觉得老太婆有一丁点儿丑陋。
老妇人把额头抵在小乞丐的额头之上，咧嘴笑了起来，但此时此刻她的嘴里却满是鲜血。
“孙儿……，嗬……，在……，叫我一声……。”
此时的老妇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死寂沉沉。不断流逝的生命让她很难在完整的说出这句话。
小乞丐见老妇人此时的模样，心中十分不忍，而老妇人这一份舔犊之情却也正是他一直可望而不可即的。
刚刚的一瞬间，他后悔了，这一剑他不该刺下去。
但此时此刻，为时已晚。
“祖母……。”
“好……，”
随着小乞丐哽咽的说出这句话，老妇人呢喃着闭上了双眼。
小乞丐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随着老妇人的身体栽倒，而她的心口上正插着一截剑尖。
“说好的要做大丈夫，老菖，我又食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