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子是在宋涂说完那句话之后看见那个东西的。
……或者是……人？
像是凭空出现，站在高速中央，裹着一身黑，露着一张雪白的脸，黑兜帽遮住头，瘦长干瘪。
直面着宋涂时速140的车，纹丝不动，仿佛是在地上生了根。
“嘀——”
苏鹤子只来得及睁大眼，感觉黑兜帽的大白脸在视野里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唰”地放大！
那人脸上有东西。
……一个鲜红的十字。
惨白的底色，没有眼白的黑瞳，殷红欲滴的十字横贯整张脸。
几乎是在苏鹤子看见那血十字的同时，那张脸露出了一个诡笑——然后就被宋涂的车轰然撞上！
“嗵”一声闷响！
金属和肉体高速对撞，其中还有骨骼碎裂、血肉碾磨的声音，让人从心底生出震颤。
黑红的液体喷溅上挡风玻璃，在玻璃的右上侧形成一块从撞击中心点向外辐射的血斑，边缘处还有液体流动，又因为车速而飞快地逆着引力向上爬去，像是无数条弯弯曲曲的红蚯蚓。
“嘀——”
“啊……”
无可抑制地发出一声惊呼，苏鹤子的眼膜因为刺激而充血，大脑短暂的空白，指尖不可控地抖起来。
“不是活人。”
宋涂的镜片被血糊糊的玻璃映得一片斑驳：“当成一麻袋番茄酱就行——”
“嘀——”
正说着，左前方的路上突然又凭空冒出了一个东西！
一模一样的打扮。
白脸，黑衣，红十字。
那东西对着他们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嘴唇只有中心被十字划过的那一截是鲜红的。
“——随便撞。”
宋涂接上了没说完的话，把着方向盘一动不动，又稳又狠地再一次撞过去！
苏鹤子紧紧抿住嘴唇，强迫自己目不转睛地将“撞翻番茄酱”的一幕又一次完完整整收入眼底，一点一点吐出挤在肺腑里的那一口气。
“……它是受虐狂么？”
打开雨刮器把遮挡视野的血和碎肉拨拉到一边，宋涂听见后座的女孩子低声问了一句。
一口唾沫呛住，宋涂吭吭吭咳嗽起来——当然，金牌奶爸的车技不是盖的的。内心有再大的波澜，手依然是一如既往的稳。所以他这一通剧烈咳嗽之下，车连打晃都没有一下。
“……丫头，你的点是一直这么奇怪的吗？”
苏鹤子：“……？”
宋涂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睛笑得弯弯的：“我开始期待你加入‘山海’了，真有意思。”
苏鹤子：“……？”
“老宋。”
突如其来一个男人清冷的声音，从苏鹤子左手的扬声器里平平稳稳地传出来。
宋涂“嗤”了一声：“老大您还可以再磨蹭一会儿，应该来得及给咱们收尸。”
“刚在开会，没法接。”
宋涂又嘲讽地“哼”了一把：“嘿哟，看来有的人很着急啊？那头会还开着呢这头就敢半道上来截老子的胡？丫嫌命长呢吧！”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注意素质。”
“素质你大爷！”
宋涂眉头一蹙，毫不客气地喷了一串：“老子他妈昨天刚洗的车！锃光瓦亮好着呢！狗日的‘十字脸’现在他妈一身鸡零狗碎挂老子车上招摇过市开番茄酱铺子给他妈谁看呐？”
“……”
一连串带母亲的词汇让男人的声音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就才叹气：“老苏家的丫头还好？要给你吓死了吧？”
“哪儿能啊！”宋涂乐了，在后视镜里向苏鹤子挤了挤眼睛，“人小姑娘的神经可比你的强悍多了。就现在，咱这通电话还是人家帮忙拨的呢！公放！”
男人：“……那就别废话了，赶紧完事儿，临江见。”
苏鹤子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突然出声：“又来了。”
宋涂甩过视线一瞧，果然，前头黑洞洞的路上又冒出了黑袍白脸的血十字鬼。而且还一左一右站了俩，整整齐齐跟门神似的。
“这他妈还真没完了……”
宋涂满脸戾气，狠狠一脚油门，直往它们身上就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鹤子依稀觉得这次的两个血十字似乎……大了一圈。
在无限逼近那两个人型番茄酱桶的瞬间，苏鹤子的瞳孔倏地收缩！
她没看错！
这回的两个十字鬼不仅变大了，而且……变快了。
就在宋涂的车撞上去的那一刻，一左一右两个东西极小幅度地各自向外倾斜过去！
跟开屏似的。
脚还站在原地，但身体向一侧僵硬地倾倒下去，像是要避开与车辆的对撞。
这微小的位移完全不足以改变这些十字鬼被再次撞烂的结局，但这一次，当两个鬼带着笑容被拍碎在挡风玻璃上的时候，苏鹤子打了个寒战。
从一动不动，到缓慢动作，中间只隔了一分钟不到。
无论这个宋涂口中的‘十字脸’是什么……它，在进化。
它们在变强。
不知道这个高速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波又一波的诡笑十字脸，不知道这种毫无意义的冲撞游戏还要持续多久，不知道电话那头那个男人是谁……
太多未知的冲击前赴后继地翻腾在脑海，苏鹤子手指用力，狠狠扣住了能扣住的一切。
……这一趟回国，她就是为了这些未知来的。
这么些年来困扰她的重重梦魇，爸爸异常行为背后难言的隐秘，以及他打完最后那个电话之后的死亡。
“这个世界上的真实，比虚构的东西更超乎想象。”
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苏鹤子感觉心脏搏动的频率开始加快，血液被加速泵压进全身所有的脉络和神经，指尖大力扣紧硬物所导致的钝痛前所未有地让她清醒。
在车身撞击肉体的巨大声响里，苏鹤子慢慢开口：“是要把这些……东西全部杀死，才能出去吗？
宋涂在镜子里挑了挑眉，把着方向盘，没有说话。
“是的。”
苏鹤子要的回答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
“出去了我就能见到你吗？”
“……是的。”
那头的男人听上去有点无奈，他不是第一次领教苏鹤子时刻能哽人一跟头的跳跃思维。
上一次是在今天早上六点，那一通把苏鹤子从大洋彼岸叫回来的电话里。
“我挺经吓的，轻易吓不死。”苏鹤子轻轻说了一句。
男人：“……”
前头的宋涂几乎要咧嘴大笑了：哎哟，杀神少爷也有被人当面打脸的一天。
苏家的小丫头还挺记仇，刚才那句话分明就是冲云瞳之前调侃她“要被吓死”去的。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你们俩还有什么话要说么？”苏鹤子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
男人：“……没了。”
宋涂没憋住真的“哈哈”了两声，冲后座的女孩扬起眉毛：“鹤子，我跟他老夫老妻，没什么说头。”
“哦。”苏鹤子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那挂了……老宋，撞它。”
被掐断的云瞳：“……”
突然被cue的宋涂：“……”
撞它是没错啊，可你个小姑娘家家的为什么说起这种血呼啦啦的事情来这么淡定啊！！！还有……
……老宋他妈也是你个丫头片子叫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