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桀走过去捡起空酒壶，摆回桌上，“既然明公未置一词，陛下又何必如此。”
别说小皇帝只是派人去杀他儿子，就算是派人去刺杀他，君臣有别，大司马府也不能拿小皇帝如何。
夏禾稷却猛地抓住夏桀，“皇叔……皇叔你如何知道朕的难处！你知道大司马是如何对朕的吗！”
“今日在围场上，朕与众大臣乘兴游猎，分明是朕射中了头鹿，大司马却走上前来一刀将鹿头斩下来！拿走了头鹿！”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就是要杀朕意思！”
“总有一天，他会取朕而代之！”
他眼中布满惊恐，怔怔地松开夏桀，嚎啕大哭起来，“夏朝历经三百多年，没想到就要断送在朕的手中……”
夏桀听他哭了许久，面上没有任何松动。
“陛下。”他忽然打断夏禾稷，“上次你让臣下召集众大臣入宫侍疾之事，这几日已经有眉目了。”
夏禾稷哭声立止，愣了片刻，眼中亮起曙光，“事情进展得如何，众爱卿可愿助朕斩除国贼！何时动手！”
他激动不已，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只因宫内的亲卫都是大司马的人，他无人可用，而宫门又被大司马派人重重把守，有什么消息根本传不出去，也传不进来。
所以他想联系朝中老臣，都只能靠夏桀小心传话。
若是这次能假借侍疾的由头，将大司马骗进宫来，再召众大臣一齐杀之，那么夏朝的江山就将再次回到他手中。
夏禾稷略略一想，几乎迫不及待。
“皇叔，何时动手？”
他急切地看着夏桀。
夏桀对上他的目光，似有深意，“自然是等陛下身体抱恙，臣下们才能入宫侍疾啊。”
“朕抱恙！朕现在就身体抱恙……不，明天！”
夏禾稷道。
“陛下。”夏桀微微垂下双眼，放低了声音，“此事绝非儿戏，陛下若不是真的身体抱恙，大司马岂肯入宫侍疾，他耳目众多，要是知道您装病，到时候恐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默默地站立一旁。
“你的意思是……让朕真病？”
夏禾稷紧紧盯着他，隐有怒气。
他是天子，怎可随意作践自己的身体！
夏桀淡淡道：“全凭陛下决断。”
殿中一瞬沉寂下来，金灯银烛静静燃着，空旷阴沉。
外头忽然有人走近来，人影投在门扇上。
“陛下，四更天已过，该准备早朝了。”
老太监贴着门唤道。
“懿忠。”夏禾稷叫住他，“让他们在殿外等候。”
“是。”老太监退了下去。
殿内又沉默了一阵，夏禾稷才下定决心，“朕会尽快称病，也请皇叔早做准备。”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夏桀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头。
夏禾稷忙将他扶起，起身时夏桀却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是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他看着瓶子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大司马耳目众多，臣怕陛下找不到合适的药，特地为陛下寻来此物……不会伤及您的身体，又能抱恙称病，使太医看不出来。”
夏桀没等小皇帝开口，又道：“良药苦口，陛下若想成大事，还请明白臣的用心。”
夏禾稷捏着白瓷瓶，半晌，才发出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朕……就多谢皇叔的良苦用心了。”
“对了。”
夏桀最后又添了一句，“陛下别忘了明公的独子，眀玄。”
冬日过去之后日头总出得早，眀玄还没睡醒，天就已经亮了，摸了摸旁边的枕头，他们家闻玉又没了踪影。
本以为吃饭的时候能看见她，没想到赵飞石说闻玉早早就被十娘叫过去练鞭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眀玄很郁闷，刚郁闷完，这头他爹又急匆匆地拉着他进宫。
说是小皇帝病了，所有人都要进宫侍疾。
“你去还不够么？”
眀玄不满地换了正装，对老头子道：“难不成是装病，想把咱们父子俩一网打尽，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陛下之事，不可胡说！”
老头子沉沉地打断他。
然而转过头，面上却生出疑虑，深知眀玄所说不无可能。
赵飞石也提醒了一句，“老爷，小人觉得大公子所言在理。”
老头子便坐下来，没急着出门。
“派人去看看，再来报我。”
“是。”
赵飞石飞速领命出去。
半个时辰后赵飞石回来，赶出了一身薄汗，“老爷，有信了。”
“如何？”
老头子问。
“陛下是真病了！”赵飞石气喘吁吁道：“陛下身边的人亲眼所见，陛下浑身生满恶疮，昏迷不醒，宫中太医皆束手无策！似乎……似乎有性命之忧！”
老头子一下坐起来，有些吃惊，“陛下怎么会突然如此！”
“这……”
赵飞石搞不懂这些事，看向眀玄。
眀玄淡淡地喝了一口茶，吐出几个字，“戏还挺真的。”
“小兔崽子，大逆不道！”老头子呵斥了一句，带着他和赵飞石飞速赶往宫城。
闻玉一大早就被十娘拉到马场，说是好不容易得空，要亲自教她练鞭。
到地方以后，闻玉打量了一圈四周，整个马场有两栋宅子那么大，地上铺着柔软的细泥，到处都是兵器和马匹。
里头的人不多，其中有很多大块头男人，看起来能一个打十个，跑起来灰尘都能把闻玉刮飞。
然而就是这样的个头，十娘一鞭子能带起两个，顺便甩飞出去。
简直是天生神力。
闻玉很是吃惊，她是做不到的。
“好！”
马场里的人看到十娘示范，纷纷喝彩，就连场外都有人特地跑进来看。
十娘怕闻玉第一次练伤到自己，打算先在一旁练几天给她看，等她看得差不多再让她慢慢上手。
闻玉在一旁看着，心里觉得其实完全不必。
以她这副小身板，别说用鞭子带起两个大汉，就算只带起一个，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做到，也就凑合凑合着拿剑杀杀人算了。
“十娘好厉害！”
“十娘威武！”
闻玉全程鼓掌喝彩，打算当个傻白甜糊弄过去。
栅栏外头有几个富家公子带着大批随从走进来，正要在马场里给自己挑几匹坐骑，听到一把娇软的嗓音，心酥了一下。
“这里怎么有小娘子的声音？”
他们顺着声音找过去，看到穿着小袖长裙的闻玉，顿时来了精神，“走，过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