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强烈的颤栗剌激到了封莹，在温暖的怀抱里，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很清醒的目光，很清楚的一句话：何必救我？
她竟然不希望被人救起来？！
郑风雪愣了一下，但动作并没有停。
封莹体质太弱了，刚说了一句话，便又把眼睛闭上了。口里说着不必救她，身体却在下意识地向着温暖的男子靠近、再靠近，直到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紧紧地搂住，同时也感觉到他也正在用力把自己抱得更紧，精神状态才彻底松懈下来，继而没了意识。
两分钟，还是三分钟，也可能是五分钟。
时间在郑风雪的眼前停滞了，时空也在郑风雪的眼前停滞了。他的眼前，只有怀里孩子一般又美好又可怜的女子，及一个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场景。
这个场景现在正在与现实重合。他一直梦到的，自己奔跑在一片大水里去救一个女子，但是他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只能模糊感知那是一片混沌之水，无极之水。那女子只有背影，根本看不清面目。在梦里，他们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但是明显感知到她在逃亡，他在拼命挽回——是的，就是拼命挽回和逃亡这些词的感觉是明确而清晰的。这二十八年来，郑风雪一碰到这些词，内心就有一种无比尖锐的疼痛，及那个梦境留给他的无尽的无助与绝望。
他与田峰说的，近乎要造成人身伤害曾被田峰百般拒绝的，就是这件事，郑风雪想通这件事来证明另一件事：那就是在水里抱住一个女子，自己内心会不会像在梦里那样，极度渴望救起她，与她一起浮出水面，获得重生。这个梦一直同那个影子一起跟随着他，可惜的是，他每次都是看着自己徒劳呼号，从没有一次成功过。
虽然看到的一直是女人的背影，从不知姓氏与相貌，但现在，郑风雪几乎能够确定出现他梦中的那个女子就是怀里的封二。
他的脑袋轰然响着，身体的某根神经正被莫大的力量推动着，要挣脱深渊一样的封印，带着原始的热烈的洪荒之水，向他的人生喷涌而来。他的心猛烈跳动着，几乎能明确感知到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要不可阻挡地要冲到现实中来。
然而，那遥远的力量终究是太遥远了。
他只有意会，却一丝一毫也抓不回来。
电光石火间，郑风雪被这些纠缠在一起的似梦非梦似真非真的念头撕扯着，表情显现出极度的惶惑与悲伤。
这是在预见未来还是在重复过去？
他悲伤地发现，自己的肉体是一个太牢固的壳，意念中的另一个他，是一个根本看不清面目的虚影。
啊——
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啸过后，郑风雪猛然看到自己与封莹的前面，立着那个影子！
那个影子，它居然站在了他们面前！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但他已经没有精力来体会，他被莫名的愤怒与恐惧冲昏了头。
即使那个影子从来带给他只有温暖与善意，他也仍在止不住内心的郁闷，喊了出来。
你到底是谁？
郑风雪咆哮着，一只胳膊抱着封莹，空出另一只狠命去击打那个影子。
影子在水中如履平地，向后迅速平移了过去，躲开了狂燥地一击。
啊啊啊——郑风雪这次没有喊出来，只是嘴巴动了动。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不在一处了，他没有办法再用任何语言来表达内心摞成了摞的恐惧与迷茫，烦躁与暴裂。
郑风雪的衣服全部湿透了，最贴身的一层是冷汗打透的。
这到底是什么年月？他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这一场大水，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心悸又来了，这次比以往哪一次都严重，他明显感觉到心尖上被插上了一根针似的剌痛，无法躲闪，痛得他弯下腰来，额头抵在封莹的额头上——对不起莹莹，对不起……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托起封莹，
立在不远处的影子鬼魅一样快速移动过来。
“你要干什么？，不要伤害她。”
郑风雪挣扎着，强装厉声喝斥着，但发出的声近乎于哀求，他闭眼振作了一下，正要抱着封莹转身，却忽得感觉两个人已经一同被影子刷的一下抬了起来。
那个影子的身上，带着冰凉的气息，那不应该人间该有的气息，却又散发着难言描述的淡淡清香，与此同时，郑风雪清楚地听到，那冰凉又芬芳的气息，在自己的耳边留下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容不得多想，郑风雪抱着封莹被托举着，哗地一声冲出清江。
沙滩上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个人，看到两人出来，有的长出一口气，有的开心地跳起来，有的则心怀鬼胎地喊：“那姑娘没有穿衣服哎，可不要着了凉。”更多的，则是举起手机，闪光灯频频闪烁，谁都知道，不消两分钟，各种图片小视频就会刷爆朋友圈。
“郑大哥！你没事吧？”
楚念云第一时间跑过来，连哭带喊，手里还抱着郑风雪的画夹与风衣。对她来说这个插曲来得实在太意外了。白天一小天也不见田峰，少了一个多嘴多舌的人，虽然清静，却也寡淡。捱到三点多的时候，好不容易看到郑风雪拿着画夹路过她的房间，一问，说要到清江边画画，便羞涩又执意地要跟着，郑风雪被她弄的急不得恼不得，只好一路自顾自往前走，她也就满心欢喜地跟着。
到了江边，男神便真的摆好了画板，对着江那边的一个小山坡做素描，她安静地站在旁边，美滋滋地看。
那一刻对她来说简直是两情依依，岁月安好。正在独自暗暗体会，想不到一辆破摩托疯了一样跑过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白衣女子已经落了水，好端端就这样被搅了局。
然后她的男神疯了一样去救人，天知道他入水一刻，她有多担心。
但出水的郑风雪根本没看她一眼，侧着身，抱着封莹，极力挡着众人的视线，迅速接过风衣，将女子身体中段包上，背上画夹。
“郑大哥，你真的没事吗？”
天色昏暗，楚念云看不清她的男神具体情况，焦急地追着问。
“闪开！”郑风雪对她喊了一声，向堤上跑去。
身后传来剌耳的声音：“啧啧，封二真白啊，果然是冰雪美人儿。”
“是哟，这瘦小子有福了，抱了半天了吧？嘻嘻，奶奶的，要是我先发现就好了。”
“滚！出租车!”郑风雪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封莹，厉声朝那些阴阳怪气的人骂了一句，一头钻进出租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