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郑风雪对此行的目的已不抱任何希望，但在两个如此与众不同的人面前，他也生不起来气，相反被两个人的气息感染着，很有一种莫名心安之感。以前他总以为这种缎质服装是文玩界的大师级才适合穿着，今天见这样的年轻人穿在身上，仙风隐隐，优雅无限，倒令人心生欢喜。
“请上坐。”雁栖天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向桌案后一伸手。
“不不，这不合适。”郑风雪想这也太客气了吧，忙退了一步。
“请坐吧，这是我们这时的规矩，我去泡茶。”雁栖天对扶了一下郑风雪，又退了两步向偏厅走去。
金十四对雁栖天点点头，依然对郑风雪做着请的姿势。
看装束两个人像同事或合作者，又有些像主仆，关系很难确定，既然人家有这样的规矩，他也不好再推辞，十分别扭地坐在金十四的宽大座椅上
“金十四?”
他决定开门见山，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是的。”对面的金十四双肩一沉。“欢迎你来。”
他直视着郑风雪，那种目光比雁栖天的还要具有吸引力，郑风雪刚一与他对视，心就咕咚了一声，隐隐的，不知是心悸又要犯了，还是心里的什么事情要被掀开，感觉万分奇异，更奇异的是，他在金十四的眼神里，捕捉一脉近乎热流的光晕。
“金先生，是这样，我叫郑风雪，这几天有一个奇特的际遇，说出来不知你信不信。”避开金十四的眼神，郑风雪假装环视这个房间，刚要说出自己的来意，却被桌案上一几摞书给截住了话头。
《古今传奇》、《上下五千年》、《山海经》、《易经》、《推背图》、《奇门遁甲》，这些也就罢了，郑风雪多少也知道这些与推演之术神仙之界有些关联，但旁边那摞是什么意思？《拍案惊奇》、《西夏王朝》、《悲伤逆流成河》，《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唐诗一千首》、《元曲三百家》……
“这是你看的书？”他的意兴终于断了。
这是一个把知识学杂了的人啊，这样的人说出的话，是需要站在地上听，还是站在天上听？
“呵呵，摆个样子罢了，你身后的才是我看的书。”金十四看出郑风雪的心思，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郑风雪听他这么说，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他身后的白墙上，左右各挂一幅字轴，顶棚而下，直到地面，很有一种贯穿天地的意思。字轴中各有一个大字，一为佛，一为道。
两个大字非常有立体感，给人一种它们不是挂在墙上而是站在自己身后的错觉。再一凝神，那些笔画恍然起了波动，波动不快，似乎正在聚拢，要形成什么图形，与此同时在波纹与波纹之间荡漾起一种若有若无的音律，好象是无尽岁月在向他呼唤，又好象是天外传来的一种梵音。
郑风雪浑身一震，忙转过来，忙正了正身。
近日接连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千万别把自己弄得走火入魔了。
“佛者，天下慈悲无不舍。道者，世上苍生皆可修。郑先生对这两本书可满意？”金十四用手指轻轻叩着桌案，声音很小，但很有节奏，如同另类木鱼声。
“啊，那是我刚才不敬了。是这样，金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你。”郑风雪从口袋里拿出桃木牌。“这是我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很多年了。昨天无意收进来一个东西……嗯，一个……鬼魂，我想知道怎么做才能把他放出来。”
郑风雪觉得面对两个面色如此清朗十分贵气的年轻人说起鬼魂真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他真不知道会不会引来对方的嘲笑。
金十四看看外面天光，又看了看桃木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这桃木片果然不同凡响，竟被无上法力封印了，我竟看不出它的材质与出处，看来郑风雪颇有奇遇。”
“那么，这个鬼魂……”
“鬼魂已失去血肉精气，受不得阳光照耀，否则会阴气消散，无处可归，自此化作孤魂野鬼，不可脱生。若想放他出来，必要等到天色黑尽，星辰满天，空间适合阴界才行。到时你只需对着桃木念‘冥灵听命，于智可出’这八个字便可。”
郑风雪哑口无言。
极度的挫败感使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十足的笨蛋。
这是多么讽剌的事。刚才自己还在斟词酌句，一边要求人家给解决问题，一边要保护自己的高知自尊，想不到对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解决了，相比之下自己显得如此幼稚。
“原来是这样，那多谢你了。”
他得到了结果，一时间却有些茫然，今夕何夕，他生于如此昌明时代，读书多年，竟然沦落到与鬼谈人与人谈鬼并如此平常自然。
内心所隐藏或所渴望的一切，又是那么无法确定，无形中只能这样看似主动其实被动地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一步步走向更加无法确实的明天。
郑风雪这个人，最难做到的就是流泪，不管他有多痛苦。就像不管多开心，他都无法开怀大笑。
此时，他百味杂陈，却不知哪一种方式才是正确出口。
“郑先生。”金十四停止了叩击桌案，研究了半天桃木片，看样子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便小心地把它递给了郑风雪，然后用力握了一下郑风雪的手：“把它好好戴起来吧，这对于你应该是万分珍贵的东西，切不可遗失。也不必对这里的鬼魂有所忌惮，与他相遇也是缘份，你可听过一句话？‘过去未来，莫道智贤能打破，前因后果，须知亲近不相逢’，所以的开始与结局都是由轮回注定的。”
金十二慢慢说着，每个字都带着奇异的温度似的，一点一点浸入到郑风雪的心里去。
郑风雪有些感动，即便他并不真正懂得这些话的含义，但他能深刻感知到这份态度携带的至诚至纯的一种情意。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情意，比田峰给予他的友情更深厚。
他对两个人，尤其是对金十四有了无法解释的好感，甚至觉得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