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隐忧缓缓将那卷轴展开,却发现早已没有什么字迹在上面了,
图画勾勒,
毁于一旦。
唯有那抹黑色,似乎变浓了些,
有些清瘦得几近于消亡的模样,
这独留的一种色调,充斥着整个卷轴。
萧瑟
……
暗暗的墨色受了阳光的洗濯,带上一层通透的光亮,
像极了那持卷之人,
虽压抑至极,悲哀至极,
却总有些不经意间的心意的流露,
惨兮兮的,
孑然一身,
却丝毫不影响他本身的灼目,
反倒成为了一种独有的风格,
再强烈的光影也无法使他黯淡。
肖平仙有些按耐不住了,凑近前去,问:“……怎么样?”
“他死了……”
隐忧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与其说死了,
不如说……
将卷轴送予他的时候,
他便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了无牵挂。
人已入墨,
墨迹未干。
他还活着!
隐忧拉起肖平仙,慌忙向城内跑去。
肖平仙不解:“干嘛?”
“救人!”
“去哪儿?”
“寻月白之色。”
这卷轴之中,本是以黑色为底,以银白色相间于其间,精细至极。
如今月琼之魄入其间,白色尽失,若能找到失散的白色,使色调还原,兴许便能扭转乾坤,还月琼一命。
奇怪,
此城阴郁,
所遇之处,
皆为暗色,
莫要说白色了,
便是青绿,
也是难得一见的。
隐忧打开神识中的地图
――未知……
(???)
再来一次。
――操作过于频繁,稍后回复
……
……
“这是个什么垃圾玩意儿?!”
隐忧有些哭笑不得,
大概是上天给了他一个绝好的运气,
才能在每次急需帮助的时候掉链子。
就好似中了头等大奖,
回回中,每次都遇上骗子。
唉,管不了那么多了,一直向前走就是了。
――
不多时,
城中渐渐起了雾气,
十米之外,不见踪影。
隐忧将斗篷收紧了些。
――半个时辰后
面前出现的岔路口使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左还是右?
扔个铜钱试试。
“借我一用,多谢。”
他从于忘尘的钱袋里取了一枚半旧的钱币,
弹指,向上抛去。
――正面。
“向左走。”
隐忧拉着于忘尘的衣袖,大步进了秘境。
――月华宫
“来者何人?”
一个纤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虽有妖娆妩媚之意,却也不失灵动。
咿咿呀呀,令人欲仙欲死。
“你是……墨尘哥哥?”
未等隐忧答复,那女子便先一步现身,从天而下,
衣衫飘飘,仙女一般,只是看不清她的模样。
隐忧摇了摇头,道:“冒犯了,姑娘。
小生……并不认得什么墨尘。”
那女子倒也爽朗,直接掀了他的斗篷,对着那张脸端详起来,认真至极,看得隐忧有些尴尬:“不会呀,就是墨尘哥哥,连一根毫毛都没有改变。”
“这天下并不无长相相似之人,许是小生与那位公子有缘,巧生了同样的一副样貌,姑娘本无需诧异。
只是,因着小生与姑娘有缘,才可知天下竟有二人长得一模一样,小生还要谢过姑娘。”
隐忧勾唇一笑,抱拳行礼。
借笑意向后退了一步。
那女子对着他的脸突然黯淡了下来,灵动的眸子里水光潋滟,不自觉红了眼眶:“你不是墨尘哥哥,哥哥不会如此油嘴滑舌,唉……”
她的手落了下来,失神地看着地板:“墨尘哥哥怎么还不来找我啊?”
似是想不明白,她抬头问他:“你说,他会不会忘了我了?”
千般柔意,
欲言又却。
只教人心里怜惜。
隐忧半蹲下来,笑着摇摇头:“不会的,姑娘如此貌美,哪里有人会忘的掉……”
看着他的眸子晶莹得很,再也撑不住饱含的泪水,泪水就顺着面颊而下,看得人心疼。
以一种莫名哀伤的天真,她歪头道:“可他死了呀……死了怎么会记得我呢?也对。”
自欺欺人地低头,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呢。
隐忧虽然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怜香惜玉,
看不得人掉眼泪,
于是递给她一颗糖,说:“我听闻人有三生三世,虽需饮孟婆汤水,忘却前尘,可这份缘分却不会断。
姑娘等候多年,既肯定在下与那位侠客样貌相似,必有渊源。
因缘际会,今日在下有幸与姑娘相见,便为一点积得的缘分。
人生在世,姑娘若愿意,便听得在下一句劝,且行且珍惜,莫要错过了眼前人。”
这姑娘似乎经历了很多年的自言自语,
她其实都明白的吧?
……
……
这么多年,
其实……只是为了说服自己而已。
一遍又一遍的。
她已经把此事记上了心头,
一笔又一笔,
从一开始,
便已坠入深渊,
万劫不复,
再也忘不掉了。
看此番情形,隐忧虽然不忍,也略有些明白了
――她等的人,
永远也不会来了。
他放轻了声音,笑道:“姑娘,莫要哭了,这天下之大,何处不是芳草,又何苦单恋一枝花,画地为牢呢?”
她渐渐地笑了,笑得凉薄而空虚,摇摇头,站立起身:“……本来无一物,何故惹尘埃……”
本来无一物,何故惹尘埃。
……
是未曾爱,
还是早已忘情?
……
隐忧没能明白她的意思,却发觉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得透明,绝望的颜色没能将她染黑,
她却在朝着光的方向变得璀璨。
圣洁的力量挥洒在这一角,
她始终纯洁。
“楚隐忧,谢谢你的忠告,千年已过,我早该忘却。
三世因果,今日皆尽。
若有缘,望来生再见,幸会。”
一根洁白的丝线进入了画卷之中,自然而然地绘成江山百态,山河日月。
月琼的魂魄从卷轴之中得以解救,虽无肉身,仍可存在。
隐忧笑着伸出了手,道:“既然前尘已却,便是新人了,交个朋友吧,我姓楚,叫隐忧。”
“好。”
最后的光芒落在隐忧的身上,
仿佛光之翼,
一股通透而温暖的能量涌入了体内,隐忧仿佛灵魂得到了洗涤,这感觉如此熟悉,却也陌生到了几点,唯独可以确认的是,
他并不认识她。
但也只有一件事可以如此的坚定,
他曾认得她。
在某个不同的时空,
他一直未曾忘记她。
愿黄泉安好,
来世得良人相守。
――又开得一灵窍。
隐忧打开系统,查看一二:
灵根:光。
属性:治愈。
能力:自我愈合,攻击反弹。
隐忧点点头,心想:“确实不错嘛,不管这女子姓甚名何,皆于我有恩,只是千年守候,难见思人,未免有些令人唏嘘。”
――人物传
月白:
世间曾有一人,
名为月白,
面如白雪,笑颜如花,
青丝悠然,眸胜星尘。
凌波微步,顾盼生辉,
天然未饰,粉黛无色。
着绫罗衣裙,纤腰长颈,纯洁善良,常勾唇以示笑颜,性极温和开朗,有传闻言:
月白神女,
明眸皓齿,
生于皎皎之星汉,
年少时落至凡间。
绝世容颜,
百年不变,
守空空之月华,
孤身待三世之缘。
――
月华本为一贤良女子,
习得一手绝佳的女红,见山河远阔,心生欢喜,
便绣得一副卷轴。
流传于世。
以黑白二线绘之,胜百般颜色,山岳如墨,月色朦胧,
琅琅兮若天地之衣,
朦朦兮如美人之面纱。
名为――“乾坤山月图”
后月白修炼而登仙,
此图取天地之灵气,
故成有灵之物。
其气化黑白二气,
落于人间,
一人名作月琼,
一人名作齐墨尘。
月琼性善,
不喜人世繁华,
故隐于世俗之外,
孑然一身;
齐墨尘虽冰冷,
却有一颗恋世之心,
初入情世,
便有幸得一良人相伴,游走江湖。
只是可惜命薄,
终是落得个魂飞魄散,
永不得合目。
……
齐墨尘之事,距隐忧此时相去甚远,不提也罢,
只是叹他一缕孤魂,难入九泉,不得安宁。
――原地点位置
隐忧看罢,久久不得回神,
长叹一声,有些颤抖着地说:
“于忘尘,你可知识得方才那位姑娘?”
“似曾相识,不知其名。”
“她叫月白,在这座宫殿里,一个人等了一千年了。”
“……月神女?”
“正是。”
“千年已逝,过往烟云散,善终,节哀。”
“……恩,我们……走吧。”
他又回头去,那黑影早已不见了,
微微一笑,他悄声语:“有缘再见。”
愿安好。
――卷轴已解,山河尽散。
隐忧因此得阴阳二气,血灵集得其滋养而成灵珠,绯红颜色,以甜蜜芳香之气味示人,似往日之禁果。
故有异兽无数,受其吸引,入其之瓮。
尽管灵力大涨,
他的脉象极其不稳,
几股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
一日内便有数次飞升,
几乎无法控制,
故三人一直停歇于逆旅之中,
未曾动身。
混乱之中,
隐忧只觉得这珠子愈发似个无底深渊,
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触摸到的事物,饥不择食。
这几日,于忘尘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平复下去,
紧绷的心渐渐地沉静了。
他担心他,
因为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能量如果超过了容器的大小,
便会有炸裂的可能,
灵丹一旦破裂,
就再也无法修复。
他知道,
隐忧是个再自信不过的人,
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
对于力量的需求的心将指引他不断前行,
然而前方的路是未知的,
没人知道那里是否通往地狱深渊。
不管那里有什么,
虽然隐忧本人早已不在乎这一切,
淡然置乎生死,
但他还是无法释然
……
……
于忘尘薄情,
重义,
不易铭记,
可一旦铭记,
便再难相忘。
他只愿能守在他的身边,
因为他心心念念的,
只有他一个,
然而……这世间使他留心的,
也仅剩一个他了。
――原地点
隐忧睁眼,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我没事了,你休息一下吧,不必忧心。”
“无妨,我不累。”
“我替你疗伤吧,你又何必为我劳费如此多的灵力呢?
我是死不掉的。”
他虽未曾细看,却在他身上闻到一股血气,
料想是他受了伤,
却一直忍着不肯说给他听。
――唉……
他又何苦呢?
对他这么好,
要他怎样去报答呢?
隐忧轻轻地叹了口气,反身过来将他压到了床上:“别起来,安分的呆一会就好。”
双目相对,他有些心虚地将手挪开,
好像……
哪里不太对?
“咳咳……咳咳咳”
于忘尘垂眸,一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
却又暗暗地看他,
看他发粉的耳尖,
看他瘦削的背影,
刻于脑中
长存于心,
夙夜思之而不可抑制。
――
原来他……也曾有幸见到他这样的一副模样。
稍过些时候,肖平仙推门进来,手里带了一捧黄土,道:“易尘兄,给,沙土我带来了。”
“好,你且歇息吧。”
隐忧从灵识中取出一个粗颈的瓶子,
将沙土小心翼翼地装入瓶中。
交与弥歌。
――神识
弥歌轻嗅一番,蹙眉道:“此土本有毒,只是……”
“只是什么?”
“奇怪,落地即散,看来,此土并非实物,乃是幻术所化。”
“怪不得,原来我们所见,皆为海市蜃楼!”
“非也,其之怪异也正在此处,虽为虚而长存不消,待我研究片刻,分辩一番,只是……不管如何,你还是快些离开的好,此地怪异,不宜久留。”
“好,我今日便离开此地。”
隐忧心下不安,莫名地发觉右眼有些刺痛,
从背包中拿出镜子:弥光的封印正在崩解,
黑色的眸子褪色一般地一点一点的消散而去,
异色的瞳孔就要暴露。
坏了。
隐忧转过身去,问:“忘尘兄,你可好些了吗?若是……”
不待他说完,
便被他握住了手,
“你的……眼睛?”
他坐起身,凑近了些,轻轻地蹙起眉头,
在藏书阁的那些年,他也曾听闻过异瞳,
只是,
这血一般的眸子,
却是第一次见。
四目相对,
他听到他那轻微的呼吸声,
不由自主地抬手,
想要抚摸他的面颊,
却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于忘尘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的事,
害怕,慌张,
不知为何的,
还有一丝丝欣悦,
若是……
算了吧,
时机还未成熟,
他不该做这些越界的事
……
能……看到他的脸,
在他身边,
他已是知足了。
不该妄求更多
……
最终,他还是颤抖着将手抽了回来,
别过头去。
青丝悠然,
他看起来波澜不惊
内心的波澜却早已澎湃,
耳尖微粉,
他的心乱了,
再没有什么不思情欲的于忘尘,
有的,
只是个未经情世的琉璃一般透明的动了心的少年。
头一次见到他这样凌乱的样子,
隐忧很想为他绾一次发,
可他知道,
束发之事,
于忘尘一向不喜人代劳,
于是站起身来,有些结巴地说:“我……你……算了,走吧,不宜推迟了,我在外面等你。”
“……好。”
他合上了门,
在台阶上坐下。
抬头看去,
阴云密布,
这城内没有太阳,
似乎时间早已定格,
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他叹了口气,合眸:“唉……也不知为何,只是感到有些不安,希望莫生是非吧……”
“咯吱”
身后的门被推开了,他站起身来,走出了院子。
不祥的预感愈来愈重,他的表情僵硬而凝重,
于忘尘伸手,往他嘴了塞了什么东西。
“……什么?”
“清心丹。”
味甘性温,可解人心中烦恼。
不必咀嚼,自会化开。
一阵清甜在喉间蔓延,
隐忧抿抿嘴,
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很关心他,
他一直知道这一点,
他会对他好,
可以好一阵子,
一天,
两天,
一年,
两年,
可永远也不会是一生,
他们是朋友啊,
再说了,
他这种连明天是否能活在世上都不知道的亡命之徒,
怎么有资格许下什么承诺呢?
他不能陪在他的身边,
哪怕只是开玩笑。
隐忧的眼圈红了,
可还是笑着,
不想让他担心。
于忘尘伸手揩去他的泪水,摇了摇头,轻声耳语:“我在,你不必忧心。”
“……我没有怕。”
他心虚地笑了笑,
向前看去,
――荒芜城
如其名,寸草不生,阴风阵阵。
黄沙漫布,荒无人烟。
肖平仙环顾四周,不禁啧啧赞叹:“这秘境也真算得上厉害的了,居然还有这样一片荒漠,佩服佩服,幸而得以一见。”
隐忧摇了摇头,道:“幻境到底是幻境,还需快些找到出口才是,肖平仙,你捧一捧沙子来。”
“哦。”
他俯下身子去,却什么也摸不到,他转头喊道:“易尘兄!这沙子是虚的,不可触碰。”
“好,我知道了。
你就在原地呆着别动,小心些,这是秘境之中的一个陷阱,随时变换,极易入套,切记不可随意走动!”
他蹙起眉头,
感到似曾相识,
弥光……师父带他曾来过这种秘境,
虽然不是同一个,
但也相差无几。
他忽而记起最重要的一点,道。
只是希望,这告诫不要迟了。
“易尘兄!易尘兄!我周围有一团火!”
他似乎先一步中了陷阱,焦急地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抓耳挠腮,六神无主。
隐忧抿嘴,叹了口气,问:“水克火,你有水系灵根吗?”
此阵极其特别,
以灵力为罩,
阵眼乃是闯入者本身,
故旁人不可干预,
只得在一旁冷眼旁观。
虽是残忍了些,
可也无计可施,
这阵法霸道,
若强行进入,
便会使局中之人灵根枯竭而亡,
三思而后行,
这一次,
只得让他自求多福了。
隐忧以水灵根作阵眼,
创水系阵法,
不知能否起一点作用。
灵力波动着,
源源不断,
却未见肖平仙的焦急的表情有一丝缓解的模样。
坏了。
隐忧停了下来,
只听他嘶声叫喊着,几乎用尽了全部的气力:“易尘兄!我该如何是好?!火烧到我身边来了!!”
“你不要着急,可以试着打探一番,且看它的虚实。”
肖平仙将信将疑地半蹲下,看着愈来愈近的火苗,
想着玩火自焚的故事,
手不由主的颤抖起来,
恐惧,害怕,无助,
一筹莫展,无可奈何……
……他把所有能形容自身处境的词语想了个遍,
却仍是狠不下心来主动去抚摸那明亮的跳跃着的火苗,
他觉得自己好窝囊,
但窝囊之余,
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估摸着半柱香的时间之后
他又一次蹲了下去,
几乎是强忍着眼泪地伸出了手
“……咦?”
什么情况?
这火焰居然不会使人感到灼热!
他笑了起来,以灵丹之力向四周探去,
原来这幻境虽霸道异常,
却是空空洞洞的,
虚无缥缈,
怪不得烧了这样长的时间,却见不到半缕烟雾,
虚惊一场。
肖平仙踏入了火中,一种温暖传至全身,他想道:“原来这事物远没有我想象的可怕,倒是我自己先把自己吓破了胆,哈哈哈……我方才的模样定然十分可笑,嘿,吃一堑长一智,有这一次,再来他千次万次我也不会害怕了。”
吸收了这阵中之物,肖平仙开了火系灵窍,
灵力大涨。
他双手合十,念动咒语
――幻境破
他抱住了隐忧,道:“易尘兄!我出来啦!”
“很厉害嘛你,长进了!”
“哪里哪里。”
“小心!”
谈笑间,隐忧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蹙眉,
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却又忍不住有些兴奋,
终于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