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三分,南梁北隋东汉。
徐州是齐梁十三州之一,坐落齐梁之东,东西九百三十里,南北一千二百里,共六十二县,清溪镇便是其中之一。
清溪镇,人口不多,不过百来户,但却山清水秀,甚有灵气,四周群山环绕,山水环合,一条青江自东向西横穿而过,因地势高低差异,而形成一处瀑流,山上青树涵养水源,加之雨露汇合,汇集之处便另形成一条条汩汩小溪,流入青河,滋养一方水土。
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万家。
小镇不过方圆百里,也并不富裕,路狭屋矮,便显得拥拥挤挤。每逢集市日,来往的人熙熙攘攘,小镇清贫,但好在乡下人老实勤恳,加之自皇帝老儿登基以来,天下太平,曾下旨轻徭薄赋,也不需捉人充军,因此生活也算过的有滋有味。
小镇虽小但是啥都有,一条主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可是街上还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观赏青河景色的。以县衙为中心,两边的瓦屋石屋间隔中穿插这条条小巷,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
有条小石巷离着县衙有十几里远,巷里住着两三户人家,正是仲夏傍晚,残阳西下,暮色里几家院里每处炊烟升起,一家小院院门大开,似乎在等谁归来。
小院几座瓦屋被矮篱围起,四遭种着两三棵桂花,正值夏季花季,黄花点点,花香四溢。夕阳拉的黄狗的影子狭长,院内鸡叫鸭叫此起彼伏,黄狗鼻子轻轻抽动,似是闻到熟悉的气味,“汪——汪——汪”响亮的叫声对着院门传去,惊得几只鸟冲天而起,扑腾扑腾着不见了踪影。
“爹,娘,我回来了。”院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灰头土脸,满脸灰尘却没盖住那双明亮的大眼,黄狗看到所等之人已经出现,便摇着尾巴,迅速跑向少年。
“你这臭小子,不是让你去私塾念书吗?又去干什么了,弄得这般灰头土脸。”一个四五十岁的老汉从一间青瓦屋中走出,屋上炊烟袅袅,老汉个子不高,头发半白,饱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老汉看了一眼少年,走向院子的一角,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之情。
少年见是老汉走出,听得责备但却没有要挨骂的害怕,摸着有他半人身高的大黄狗的头,笑嘻嘻的说道:“谁让那铁柱今儿个喊我臭年糕,被我逮住打了一顿,别看我灰头土脸,他这会儿鼻青脸肿的哭爹喊娘呢。”
老汉一听,完犊子了,又去欺负隔壁家的铁柱了,怒骂到:“整天干些欺软怕硬的事,书不好好念,字还没学会几个,倒是天天学会打架了,走走走,吃了饭之后跟我上铁柱家赔个不是。”
少年也不以为意,仍是笑眯眯地,拍拍黄狗的头,朝着瓦屋里走去。
“哎,这不孝子,家门不幸啊。”老汉叹道,他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个小镇,没有什么机会到外面的世界看看,老汉不愿一直这样下去,便想着让儿子上上私塾念念书,肚中有些墨水,走出清溪这条小河,以后不靠种田劳作,也能养活自己。但少年却又怠懒贪玩,日日混于乡井之间,不肯用功读书。每念及此,老汉都觉还是死了那条心比较好。
屋子简陋,当屋放着一张木床,一头摆放了一张木桌,堆满了针线布料等杂物,这小院是祖祖辈辈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的。格局挺大,三间屋子围绕起来,两间房屋,一间火房,里头灶头正在烧火煮饭,传出木柴噼里啪啦的声响,吃饭一般在院子伴着晚霞或是初月,睡觉在屋内。少年走进屋内,却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于是回头扯了一句:“娘去哪了?”
老汉闻声,向着屋内解释道:“后日便是五月初五重午了,你娘去圩上买艾叶菖蒲雄黄酒还有肉末馅料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不说这个了。快去把鸡鸭喂了。趁天色还早我去割点苇叶回来,记得帮着灶头添点柴”
少年应了一声便去干活了,老汉从院角挑着个簸箕走了出去。
——
此间少年叫江年,被邻里街坊喊作年糕显得亲切,犹记得十四年前,也是这条小石巷,一个婴儿呱呱坠地,江家中年得子,自是欣喜无限。
但起名一事却始终定不下来,邻里街坊都不识几个字儿,隔壁刘婶说要不喊狗蛋算了,多接地气,老汉连说不好不好,这是江家独苗,哪能起这么俗气的名,你家俩孩子一个叫刘二狗一个叫刘富贵,但这江家独苗总不能也取什么“狗蛋、大锤”这些个名吧,奈何老汉却不识几个字,那怎么办呢?老汉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秦阳秦夫子。
这秦夫子可称得上是清溪镇最满腹经纶的人了。传言二十几年前他参考举人,夺得榜眼,对这小小乡镇可可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了,可谁知当官没两年他却得罪了皇家权贵,就此辞官回乡,当起了教书先生。再说那老汉备好厚礼,带着一月大的孩子来到夫子家中,道明来意,看手相摸筋骨,夫子想着这名儿不能起太俗了,但超凡脱俗似那“帝、皇”可是万万不能,这可是砍头的大罪,只求的念起来琅琅上口,醒目好记。
当时正值深秋傍晚夜幕初降时分,夫子登上阁楼,远眺西方,暮色暗淡,万里无云,一轮圆月挂在那天边又好似印在几里外的那条青江里头了,这黄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自顾自的升起,夫子略一沉吟。
“便叫作江年吧,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那娃儿听的江年二字,竟是哇哇的嚎啕大哭,似是非常满意。
老汉一听这名儿,激动的一拍自个儿大腿说就喊这名了,爽口,自是谢过夫子,便急忙抱着孩子回家去了。
自此,老汉便盼着这跟独苗能有些出息,可哪知这顽孩打小就爱调皮捣蛋,被人起了个花名叫“小年糕”,平时趴墙头偷看村头春芳洗澡之类的腌臜事儿可没少干,从小混迹市井之中,倒学得油嘴滑舌,鬼灵精怪。渐渐长大之后,似是懂事了一点,没有再像儿时那般顽皮,知是家里清贫,而是闲时帮着做活赚钱补贴家用了。
——
月芽渐渐趴上梢头,夏天的夜黑的要比其他时候完的多,夏风带来阵阵阴凉,少年郎的父母也回到了家中,几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一家人借着淡淡的月光在院中吃着晚饭,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无非就是“家里无米下锅”之类的话了。
老汉家在这清贫小镇上也算的是比较过得去的了,老汉种田插秧,守着祖上留下来的一亩三分地,是家里的唯一的顶梁柱,每到收获金稻季节,除了收自个儿家的,闲时也会帮乡里乡邻的忙却从不要回报,出了名的老好人,所以大小街坊对老汉家都颇有照拂,像是少年他娘去买菜时,人家都会少收个几分半文的。
吃过饭后,江年硬是被老汉拉着,备上蔬菜瓜果,到张铁柱家赔了几句不是。
回到家后被唠叨几句便早早睡去。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