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进到扫盲屋内,陈尘作为高中生自然是被负责扫盲的干部供了起来。说到底这台上有幸上过几年私塾的干部自己,也只是比这边的老百姓多认识几个字而已。
整个扫盲活动开展的像一个女儿国,屋里包括陈尘在内二三十个人,只有四个男的。除去像怜丫头,秋姨这样已经错过年龄的女性,还有不少十来岁的小女孩,她们不去上学,就在这里学几个字。
重男轻女,貌似在这个年代相当严重。女性一般出生就不大招家里人喜欢,如果没有足够厚实的家底,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受教育的权利。
陈尘靠着那个怜丫头坐下,他借着教她认字的名头向她打听些事。
在聊后才知道,她的名字真的就叫周怜。小名苦娃子,出生时正好赶上十年一遇的大饥荒,差点没给饿死。原本父母不忍心看着她饿死,都准备把她直接摔死了。
幸好当时还在干书记的外公老李跑到一百多里的县城里拖了一板车的番薯来,她才靠着一些稀疏的番薯汤活了下来。不至于给活生生的摔死或饿死。
自然,都成那个样子了,能活下来都是万幸。还想上学,那就有些奢侈了。
即便是她的父母相对与周围的村民已经算是相当开明的了,但在她要不要上学这件事上,还是犹豫了。
当时可没有什么联合小学,要上学那就只能去一百多里的县城。她家在当地村子算是有些地位,但如果真的把她搞去县里读书,还是多少有些勉强了。
加上连她的外公李老头都持反对的态度,表示你看人家谁谁谁家的儿子都没去读书,你一个姑娘还要花那么的劲去县里读书,是不是疯了?
最终,周怜没有读成书。即便是现在,村子间的联合小学修好,她也过了读书的年龄。
“会认几个字,会算加减乘除就够了。反正我最多还两年就要嫁人了。”
周怜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同她母亲,也就是秋姨讲自己丈夫闹出笑话时的表情很像。只不过秋姨的无奈藏得更深,周怜则把无奈写在了脸上。没有本质上的不同,都是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她们认命了。
在教周怜她们认字的时候,陈尘发现她们的智力都是正常水平,也没见着说有什么低能弱智。
之后周怜隐晦的打听陈尘的故事,陈尘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但如果把二十一世纪的义务教育法说给她听,估计她得翻天。于是他折中的告诉周怜,他们那里的孩子无论男女,基本都有学上,也不存在什么扫盲屋。
周怜以及周围的几个女孩听着,像是听遥远的故事。眼睛里流露出怀疑与向往。
看着这张跟表妹一模一样的脸露出这样的眼神,陈尘竟不自觉的有些心疼。
哎~我以前上学时候的那些饭桶真的是浪费资源,不晓得珍惜。
陈尘数落起自己从小学到大学遇到的那些同学来。其实除了极少数外,绝大多数都还好,并没有像陈尘说的那般不堪。
只是陈尘一向来是喜欢贬低自己同学的,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不该跟这些家伙混在一起,在心里把他们的错误缺点放大了不知多少倍。
他对自己严格,对他人也苛刻,所以陈尘在上学的过程里并没有几个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但陈尘现在是真的有些同情这些扫盲屋里的姑娘,她们绝大多数都是周怜的翻版,有些还不如。但大体命运都是一样,一个模子里的悲剧。
我能做些什么?回村的山路上,陈尘冥思苦想。但没有结果,他充其量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随时可能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这场梦随时可能结束,这些人和事也会随风而散,很现实。那就没有办法了,对付现实的最好态度就是现实。陈尘不再多想,静静的旁观就是。观后感言等到梦醒后再发表。
到村子时,已经是黄昏了,孩子们欢呼着各种朝家里跑去。陈尘也礼貌的跟秋姨周怜她们告别。
“秋姨,那明天再见了!”
做出决断的陈尘笑着朝牵着周怜,周迅的秋姨告别。
秋姨笑着点了点头,熟络了些的周怜更是举着着那本拒绝文盲的缝纫书向陈尘挥舞,只有周迅这个死小鬼冲着自己做了个鬼脸,但也比之前的爱理不理好多了。毕竟肯交流,关系就可以拉近。
陈尘转头回到老李家,但好巧不巧,那条恶狗来福又挡住了陈尘的去路。看着那家伙的眼神,陈尘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成了精。
只见来福盘在大门口,用人性化的眼神戏腻的看着陈尘,像是说,嗨!只会告黑状的胆小鬼,瞧瞧你能有什么本事。
当真是欺人太甚。陈尘恨不得当即把这条蠢狗扒了皮吨成一锅汤,但他也只能在脑海里想一想了。昨天他已经见识过了这狗的凶悍。在面对狼祸的时候,这家伙是冲在第一个。就恨不得直接冲进树林跟狼群对杀,其凶性可想而知。
再者,你跟一条狗斗,无论输赢都不好看。
难道又得摇人了吗?
陈尘捂住了头,他一想起昨天第一次跟周怜见面的场景就觉得尴尬。秋姨等人现在把他当文曲星君一样供着,即便是有些不服的周怜在教了她半天字后,同自己说话时,口吻里也或多或少的带上了崇拜。
如果自己这副样子给她们知道了......不行,这等丑事不能让人知道。不知不觉,陈尘带上了一些偶像包袱。他希望在这些人面前表现的尽可能完美。
“来福,你让我进去好吗?”
陈尘强忍着一脚踢飞这条坏狗的冲动,摆出一副笑脸,像哄小孩一样的对来福轻言轻语的说道。
“哇唔~”
来福发出一声嘲讽的叫声,抖了抖漏出脊椎的背,稍稍给陈尘让出了一条道。
真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面对如此狂妄的恶犬,陈尘,额,不敢吱声。
刚进屋子,陈尘就听到了老李同谢伊发生了争吵,他们似乎遇上了麻烦。
也好。陈尘就在堂屋里站着偷听,看看这些猎人遇到什么麻烦了。
似乎是他们今天带着村里的小年轻同狗去搜山了,但貌似没有像样的收获。
“这些狼绝对是成了精,老谢。你过去的法子有些行不通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去包了它们吧!”
“别急,老李。狩猎是需要耐心的。”
“耐心!老谢,不是我不相信你,你要知道,现在已经闹出三条人命了,我们连他们尸体都找不齐。你让我怎么有耐心?今天你也看到那两家的家长是怎么闹的了。”
所谓的家长,应该指是被狼拍了肩膀的那两小孩的家长。老白头?老光棍一个,也没几个人会为他的作死来闹腾。
陈尘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即使这些村民当着自己的面没表现出来,但大伙背地里都还是人心惶惶的。
更有甚者把锅甩到了猎过狼的人身上,认为是因为他们滥捕滥杀,狼群才会提前一个季度来村子伤人报复。
经典的甩锅,陈尘总算找到跟自己的时代相仿的地方了。猎人猎狼也许确实是导致了狼群报复。
但家长们从来不反思自己的问题,一出了问题就开始找别人的责任。这你放着几个孩子去深山玩,对他们不管不顾的。死了才开始到处找麻烦,呵呵。
陈尘缺乏基本同情的能力,他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思考,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灾难发生前就应该把问题解决。也就是说,他觉得这西南大山里的狼群早该彻底灭掉了。
“想彻底把这些祸害铲除,光是靠着一腔热血的鲁莽可不行。我们今天就先去那个地方蹲点,必须把它们的位置摸清楚,再想办法把它们一网打尽,务必一个不留。”
老猎人带着腾腾的杀气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番话。然后里面就没有声音传出了,看来他们已经做出了决断。
看起来他们似乎是有所发现,确实有些能干。陈尘以一个看客的身份评价道。
陈尘适时的走了进去,那两人的话题顺理成章的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从秋姨讲述的周书记闹笑话到满是鸡粪的联合小学,老李一直都是笑呵呵的,他不觉得有什么离谱,反倒有些得意。
但当陈尘问道为什么不许女孩子读书时,老李就有些意外了。
“你们那的女子流行读书?”
他的口吻很惊讶,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哎,这孩子读了几年书,脑壳读木了,就想着搞么子男女平等。书上说不是那么说,政府又不拿钱出来,这个要读书,那个要读书,那里读得起。”
老猎人满脸阴沉,不满说道。看来他对陈尘的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
陈尘默然,记住了这个细节,这老家伙相当的不喜欢当代先进的思想,封建地很。而且还顽固,对于那些跟自己意见不同的见解不加掩饰的反感。
陈尘对此倒是无所谓,只要注意不触他的霉头就行了。他在意的是这两个人刚刚谈的计划。
于是到了吃饭的时候,陈尘故意套起老猎人的话。
“舅舅,那些狼在山林里来无影去无踪的,你要怎么才能一个星期把它们杀完?”
而且狼群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羔羊,它们懂得反击,而且相当具备战略性。白天在上山捉迷藏,晚上过来骚扰一下,跟着村里的狗群对嚎,让村子里的人畜不得安生。
这是典型的游击战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疲我打。很朴素,但特别的适用。老谋深算的猎人会想出什么办法来破局呢?陈尘很期待。
“民以食为天,小子。”
老猎人大口扒了一下碗里的白米饭,自顾自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