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天空里堆彻着一团又一团的乌云,大地上是海啸退去之后的满目疮痍。哀嚎遍野和死气蔓延开来,虚空深渊就成了炼狱。
荒狁大抵也是未料到,他离开虚空深渊,不过一日,就有如此灾难降临。凫篌之象加剧,朱厌未曾现世。碎魂崖洞倒是先出事了,无尽海域之所以发生海啸,全是因为当日他在碎魂崖洞所布置的封印被冲破了。
碎魂崖洞,是所有荒古遗族魂归的地方,位于虚空深渊最西陲。而通往此处的唯一途径则是在无尽海域海底最深的大峡谷啮雪果生长的那片地界之下。
所以,碎魂崖洞但凡有一丝动荡,最先有异象的就会是无尽海域。与水神走失导致无尽海域失去制衡因而造成水兽暴乱不同,碎魂崖洞若有动荡,无尽海域便有海啸发生。那海啸小至翻滚在内海区域,大至整个无尽海域海水倒灌淹没沿海的一切。
荒狁上次与小菰在无尽海域海底偶遇,就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无尽海域内海区域的异象。所以他前往碎魂崖洞一探究竟,才骇然的发现碎魂崖洞的亡灵均有了异变。他以为打碎了那些有异变的亡灵再加强碎魂崖洞的封印就会无事。可他到底是低估了那些亡灵,异变即生,只会是连锁反应,是必然而非偶然。
自古亡魂可往生,亡灵却会遗留于世。而不入轮回的荒古遗族,死后只会化成亡灵。
碎魂崖洞,说到底是这些亡灵的永久墓地。亡灵一般无害,只是思念体。就如秋天树梢上停留的最后一片叶子,迟早会回归尘土。绝大多数亡灵皆会如此,只有少数眷恋太深的会停留稍久一些时光。
但是,亡灵异变,却又是另外一个概念。如同鸠占鹊巢。亡灵的异变正是因为有另外的物质参透进去改变了其无害的本质。而这种异变的亡灵一般统称尸灵,意为行尸走肉的灵。
尸灵并不棘手,棘手的是尸灵会如传染病一样,有一就有十,十传百,百传千。所以看见一只最好将其毁灭,否则一旦聚集到一定数量的尸灵就会蚕食空间界壁,也就是说最严重的情况下会撕开虚空深渊。到那时,便也是虚空深渊消散的时候,就像归隅谷,消失也只在一瞬。
而这样的情况,对于虚空深渊的十方神们而言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可是,无尽海域这一场始料未及的海啸,俨然正在为虚空深渊的消散按开了倒计时。
荒狁看着满目疮痍的麓里森林,巨木倾倒,浮尸遍野,黑色的海水所到之处,哀鸿也如影随行。这样残酷之景,落在每一个十方神眼中,皆是触目惊心。只有尽力去施救那些被海水裹挟进去的荒古遗族们,可惜杯水车薪。
原来在巨大的灾难来临之际,即便是神明也是分身乏力。
“怎会如此呢?那禁制明明是吾等亲自刻下的,怎会被如此轻易就打破了呢?”秉猷实在难以释怀眼前这遽变,他救起长右一族,却无暇顾及那方狌狌一族只能任其在被海浪吞噬。他眉目间的冷意如利刃的锋芒,每见一处海难,就心沉一分。偏偏他不远处的荒狁只顾冷眼旁观,竟任好几个荒古遗族沉灭在海浪里,他更是怒由心生。
不止是秉猷有些恼怒了,连肩吾也看不下去了,他飞身拎起几个鸾鸟一族,抽空问了一句,“汝上回在碎魂崖洞到底看到了什么?这已不单单是无尽海域自身的原因了!绝对与海底碎魂崖洞有关!”他重瞳发亮,一一掠过海浪腾起的地方,施力压制着更高的海浪频起。
与秉猷和肩吾不同,六觋倒显得这巨浪滔天里有些如鱼得水。他自己化了小舟,站在上面像捞鱼一样捞着那些奋力挣扎的荒古遗族们。他自得其乐间根本不管那边秉猷和肩吾在声讨荒狁。反倒是惦记着骷琚上哪儿去偷懒了,怎么还不来干活!
“尸灵出世了,你们没有看到吗?”荒狁面无表情甩袖掠向一个方向,再回首时,他手中明显捏住了什么,却是透明不可见。
“尸灵?”六觋一下子就听到这个够敏感的词,小舟急速掠至荒狁旁。定睛看向荒狁手中时,果然看见一个虚晃的黑色影子被其捏在手中,正奋力挣扎呢。他顿时惊了,“这是什么鬼东西?”
那边秉猷经荒狁提醒,忽而敛眸审视着周遭嘈杂的浪潮,仔细辨认后才发现那浪潮里隐约飘荡着三三两两的虚影。他旋即袭向虚影处,手弓成爪,抓了过去。须臾就是两个黑色的影子捏在手中。而紧随他其后的肩吾则是眼观八方,重瞳所抵之处就是一个空气漩涡,显然他是直接看到尸灵就捏碎了。
“这是怎么回事?”一声惊呼,骷琚刚现身虚空深渊,就被眼前一幕惊得瞠目结舌。
“哦呀,汝可算回来了!”六觋一见来着,顿时喜出望外。毕竟援救工作再添助力,是他喜闻乐见,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但是,骷琚玩忽职守这么久,显然也是免不了要挨骂。比如荒狁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我以为你流连忘返了呢?怎么?还知道回来呀!”
“玩忽职守从前荒鹊论第一,现在又轮到汝了,果然是物以类聚!”秉猷同样是皮笑肉不笑。
反倒是肩吾和善一点,几句话就交代了眼前状况。
骷琚听完难得满脸凝重,他沉呤着才道,“忘川往生门又崩塌了一座。”只这一句,大家倏地就沉默了。
许久,荒狁漫不经心添了一句,“我好像忘记说一件事了,归隅谷没了。”轻飘飘的一语落下,又是平地惊雷般的重量。
与前者忘川往生门崩塌不同,归隅谷的命数可是与虚空深渊一脉相连。
眼前这海啸造成的疮痍还未收拾完残局,触目惊心的浮尸遍野还飘荡在脚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尸灵也在肆虐游走,这一切何尝与归隅谷的消散有关。
“呵呵,总在究其自身原因,却不想外在因素也是至关重要。”荒狁冷笑连连,他脚下翻起的风浪吹起他的发,他的衣袂,肆意在半空中,让他整个身姿都透着一股凛冽决然。
六觋离他最近,这一刻突然觉得眼前这位似乎是哪里变了,待仔细看去时,对方已掠向远方。下一刻就见空气剧烈震动,荒狁显出来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