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倒是个言出必行的主,果不其然,不出三日,一把瘦长的弓便送了过来。
弓身用黑漆竹木所制,外以轻甲包裹,手执处用鳄皮绕了两圈,再附上厚实的锦布,弓弦柔韧有度,弹性十足。
张狗蛋一看这弓便甚是喜欢,将其拿到手中比划了两下,松紧刚好,看来这位冶铁奇人在制弓上倒也独有一手。
弓已到手,眼下就该安排进贡一事了。张狗蛋将手中的弓箭放下,眉头微微皱起,心中不由有些忧虑,既然自己能想到这一招,那宫墙之内别有用心之人不难也会考虑到,看来这接下来的路不会容易到哪里去了。
正当张狗蛋沉思之时,小仆叔手中捏着一份密函大步走来,他将书信递给张狗蛋“老爷的。”
张狗蛋没说话,将信件取出,目光一扫而过,眉间的疙瘩也消了下去,他缓缓的抬起头询问:“姒钰呢?”小仆叔望向他眨了下眼睛:“那丫头自从随你回来后,安静的很,一个人在那小院里绣绣画,看不出有什么动作。”但凡来路不明者,小仆叔都事先在其身边安排了眼线,姒钰便是其中之一。
张狗蛋扯了扯嘴角“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
“哦?他去找傅玉了?”男人挑着眉,似是有些许惊讶。
“是的。”长卿站在殿下,两手端在身前,语气平缓。
“呵,”男人歪着头,拿小指蹭了蹭耳蜗,“可查到何人告知他的?”
长卿回复道:“尚未查出,倒像些江湖组织。”
男人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移至长卿身前“江湖组织?那也断然不会是什么闲云野鹤,能知道傅玉与他之间关系的,到底该是有些来头的。去查,查到后,就直接做掉吧。”
说罢,一扬袖,踏出殿外,身后人应道:“是,陛下。”
男人往后宫走去,停在宫苑西角,小宫殿匾额上题`西鹤宫’,男人驻足仰视,沉默不语。立在其身后的人抬起头,望向男人的背影,眼中的抑郁一闪而过,许是查觉到背后人目光中的冒犯,男人皱起了眉,背在身后的手收紧了几分,长卿勾起嘴角的苦涩,低下了头。
看着男人抬步踏进西鹤宫,长卿自觉的立在殿外,不一会儿,殿内传来瓷器摔落在地的声音,伴随着器物破碎的声响,殿外人手掌已浸出血液,那指甲深深地抠入掌心,低垂的脸上白的没有丝毫血色。
又过了一会,男人从屋内走出,一张脸黑的犹如煤炭,看见殿外人,垂着脑袋,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像极了里面那个女人,莫名的恼火便蹭地冲上心头,快步走上前,一脚将长卿踹到在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长卿硬生生受住这一脚,在地上缓了一下,又支起身子,匆匆追了过去,离开前望向西鹤宫的眼神中掺杂着浓浓的怨恨。
……
京都城内半月阁
一缕轻烟从香炉中缓缓升起,从屏风那边飘到堂下,影月嗅着飘散在空中禅香,心神畅然,一时失神。
“傅玉的弓做好了吗?”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影月回神道“已派人送过去了。”说起这位少阁主,是近些日刚来到京都,阁中长老一致选举成为少主,让她疑惑的不止是他的身份,这位少阁主从不以面示人,不是带着斗笠就是拿屏风遮挡,共事这些日来从未见他大意过。喜着白衫,唯腕间一根五色彩绳尤为跳眼,似乎与之格格不入,也未见少阁主将其摘下,看上去倒似爱护的很。
“影月,……影月?”少阁主连唤几声,影月这才回过神来“啊…是的,少阁主,有何吩咐?”
屏风后,半月阁阁主轻叹一口气:“你让人盯着傅玉一些,他恐怕会不老实。”
影月抬眼望着那映在屏风虚无的影子,应道:“是。”
语音刚落,屏风后传来一段琴声,悠扬婉转,和蓄动人。影月颔首,退到屋外。
在月半阁这个组织中,少主下的命令必须执行,就连她也觉得少阁主明里暗里对那茶商张小公子保护的过于紧张,但是她只能顺从,就算这件事对组织并不有利,她也没有反抗的权利。显然理智在告诉她,张小公子的身份绝不简单,继续跟进下去,恐怕会使组织腹背受敌,但她的存在只是为了执行命令。
见影月离开后,少阁主停下拨弄琴弦的手,端起袖子站了起来,行至橱柜前,取出一卷画卷,缓缓捋平,他用手摩挲着画上女子灰蓝的眸子,轻问:“我该怎么办?”然而,留给他的,只有这满室的静寂。眼神中的痛苦与迷茫,似是在挣扎……他放不下。
他也看出了影月的犹豫,但他不敢放手一搏,他怕,他这一放手,那个人将独自面对成百上千的豺狼虎豹,至少有他在,尚且能为他避避风雨。若这满世与他为敌,他愿做他最后的护盾。贺凌…
……
远在西郊的张狗蛋,恶狠狠的打了个寒颤,他裹了裹身上的衣物,抬头望了望天,`这寒气怎么要比往些年来的早些?’转过头见整理车队的小仆叔,问道:“什么时候启程?”
小仆叔将马栓拴好,回头“车马都已备好,小少爷这一去,可要待在京都玩上一阵?”
张狗蛋低下头想了想,摆摆手,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蹙着眉“你可有听过京都有家半月阁?”
小仆叔揺摇头“未曾听过。小少爷可是找这半月阁有什么事?需要我叫人去打听一下吗?”
张狗蛋嘟着嘴,眼睛一转,“唉,扬言要杀我的人,连府邸都不告诉我,让我如何去?罢了罢了,先不要打草惊蛇,有缘自会相见。”他爬上马车,对小仆叔道:“走吧,进宫,谢罪。”
小仆叔一时语塞,半月阁?有人要杀小少爷?
张狗蛋一路倒是放松得狠,走走停停,看到客栈便寻来两碟小菜,几壶清酒,招呼马夫一起来吃,若路遇果林,便叫来小仆叔,架在其脖子上爬上树来摘,就连偶遇野猫,他都得逗弄两下。他倒乐得自在,小仆叔这一路却是胆战心惊,耳听八方,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不放过,生怕有人暗算。
张狗蛋看他这副板着脸,欲恼不恼的模样,背地里不免暗笑,许是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拍拍小仆叔的肩膀“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人家说了留我一条狗命,今后还能用得上,来来,吃果子。”说罢,将手中的甜梨塞到小仆叔的怀里。
就在小仆叔拿起一只梨啃上一口时,他停住了,果断的将梨丢向一边,提剑挡在张狗蛋身前。
果不出一会儿,四队人马从四面包抄,将车队围得水泄不通。来着身披官家铁甲,看来是特地来抓他的。张狗蛋突然嘴角勾起了笑意,将丢在不远处的果梨拾起,拿袖袍拭了拭,咬上一口“丢了怪可惜的。”
此时,官兵后方,有人驾马而来,来者手持一把木扇,貌有七旬,身穿紫袍,那人张口道:“张小公子,随老夫走一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