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国家,是无数个家组成的国。家是国的根本,家是国的基础,只有每家每户安定稳定,国家才能繁荣昌盛。那如何处理亲情?这个问题在许多家庭中都会出现,而且清官难断家务事,可见这个问题至古存在。亲情尚且如此,何况人与人之间呢?人说世态炎凉,如果一个人在家感受不到爱,他又如何知道什么是爱?又如何去爱别人?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益还能有什么呢?而渴求爱是人的本能,但如果一个人得不到爱,很容易形成畸形的、扭曲的甚至变态的爱或者说变态索取爱的方式。希特勒就是典型的例子,看似他个人行为,但他残暴的人格不是一天形成的,是与他的家庭及生长历程分不开的,造就了他这位旷世恶魔,成为世界人民的公敌。同理,家庭教育、家庭环境、家庭氛围何等重要!家是造就一个人的摇篮和人生的起点。
不是舍不得宣宣,肖老师是不会再跟着他们去丹丹家的,不过她确实羡慕四妹的福气,也想多感受一下这样的家庭氛围。在沙坪坝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就餐,当然肖老师进入这种豪华场所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吃过饭到丹丹家,当然又是宣宣的主角,笑得肖老师合不上嘴,直到他必须睡觉才罢,女婿送肖老师回家时大约九点半。
今天一天确实很累,肖老师简单洗漱后,刚上床就接到谢东北的电话。又一位老人去世,嘴上虽然对谢东北很犀利,但心里面还是感觉到某种不愉快,让她久久不能入睡。当然对于四妹一家不是嫉妒纯属羡慕,让她心结万千,思想错乱。
“这个娃儿就拜托你了,他妈这么年轻是靠不住的,我也不想我的儿子叫别人爸爸,我给他妈十万,剩下的全给你,帮我把这个儿子养大,以后他给你养老送终。”谢政有气无力地对肖华说,无疑就是托孤。
肖华面对奄奄一息带着绝望与不甘的谢政思绪乱如麻,这个结婚近二十年的前夫,却要将他与一个只比自己女儿大三岁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托孤给自己,肖华沉默了。她垂下眼睑尽量避开与他那渴求甚至祈求无奈的眼光对视,她要做一个在别人眼里疯狂而可笑的不可思议的决定,这意味着自己将扮演自己从不敢想象的角色——五十岁的母亲!一个不满五岁男孩子的母亲!而且是前夫与小三生的孩子的母亲!如果答应,她将怎样面对世俗?怎样面对三个女儿?
正在犹豫为难时,一声吟长的、极力想摆脱身体某种痛苦的呻吟声打断了肖华的思绪。她抬起眼睑被面前这个曾经如此刚烈的男人吓到了:消瘦而空洞的眼睛用力睁大着,干瘪且嘴唇全是翻起干皮的嘴成0型,正努力想吐出什么东西,使整个蜡黄的脸瞬间变成猪肝色——短短的二、三个月时间就能把一个人变成鬼!
独立病房就只有她两人,肖华手忙脚乱地按了病床前的呼叫按钮。几个医生和护士很快到来,快速地进行着一系列的急救措施,只见从插入嘴里的管子里抽出浓浓的口痰,顺着管子流进放在床下的一个玻璃瓶里,他的脸色才慢慢恢复到蜡黄色。
肖华吓得站在一边,尽量不影响医生护士们的操作,但她看得清清楚楚,自从91年经历过父亲的死后,她心里明白他真活不了多久了。这是她第二次这么近距离地面对死亡,莫名地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
“肖华!~~”
谢政无力的声音,听得出他是费尽全力叫出声来的,把肖华成串的眼泪打断,她用纸巾擦去重新坐在病床前,握住他努力伸出的手,默默地不得不面对他那祈求的目光。
“就算我答应了,那孩子他妈能同意吗?”肖华开始动摇,让谢政看到希望,极力用最大的力气说出来:
“你知道她就是做这个的,有钱她会同意的,再说她一个农村人,除了长得漂亮点,又没文化又没本事,离开我她还能做什么?她那么年轻肯定会再嫁,她带一个孩子能嫁什么好男人?圆圆跟着她只不定以后受罪,还叫别人爸爸!……”谢政一个字、一个字地尽量清楚说出来,说到这儿显然很激动,自己的儿子叫别人爸爸,大概是谢政最不愿看到的。他不得不停顿下来休息。
对于肖华来说,离婚她并不恨他,相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很感激他的,自从转业回到红旗厂,他为她这个家做了不少,这些肖华都明白,他只想要个儿子!是她无法给予他的,也是她这辈子亏欠他的。
微弱而费力的声音又响起来,谢政把头偏向肖华,接着说:
“你知道,为了这个儿子我付出了多大代价吧!断了我们的几十年的婚姻,差点工作丢了,背了一身骂名,多亏你顾全大局成全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是现在圆圆还不满五岁我却要走了!我不甘呀不甘!……”谢政再次停下来,但看得出他是想要把话说完。他知道好不容易把肖华叫来,怎么也要一次性把事情搞定,否则能不能活过再见面都难说。
肖华等着他,用纸巾不停地擦着眼泪。
“我是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个家,但我真就出轨这一次,你知道我受过伤一般是不会喝酒的,但要拿下七星岗的地皮不得不喝,别人可不知道你受过什么伤。那天我真喝多了,而且具体什么情况事后我也不想追究,只是她确实漂亮,而且又那么有心机,照个B超给我看,还真是个男孩,我确实舍不得呀!现在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你知道我只有一个姐姐,她岁数也大了,也不想让娃儿回到农村,更不想他跟着他妈。这个事情只有拜托你了!肖华!~”谢政再次叫着肖华的名字祈求着。
肖华一直擦着眼泪沉默不语,静静地听他费力的努力地把话说完,生怕一打断就再接不上。直到再次听到谢政叫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盯着他,可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从经济上来说,肖华是不恨他,离婚是净身出户,离婚后也没少给娘家任何一个人帮助,跟没离没区别,可现在……
“如果我答应,那圆圆叫我什么?他妈还能见他面吗?”肖华说到这里的时候,谢政看到了希望,才努力地勉强的露出笑容,目光也柔和下来,说:
“这个我想好了,叫你什么你自己看着办,但他妈那里尽管放心,我给他十万和房子就是不让她去打扰你和娃儿,否则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就算我不在,也会有人收拾她的!”谢政说后最一句话的时候,露出坚定而凶狠的目光来,让肖华都为之一震。
一切就这么决定了。留给肖华三十万现金,她提前退了休,子弟校从此少了一位化学老师,红旗厂也再见不到她的身影,带着圆圆在七星岗租了一套房住下来,等待着巴渝世家修好。谢政撑到把所有事情办妥才走,这条硬汉终究还是斗不过肝癌!
米石下夜班回来到家是上午十点过,接下来就休一整天,第二天才去上个早班,所以他很兴奋,一点没有睡意,坐在沙发上,吃着他的加强版小面,把他的量杯倒满,几乎要流出来为止。他腑下身在酒杯边缘嘬了一口,才放下酒瓶。然后开始就着小面晕着小酒,看着他的体育频道,这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突然手机响起来,米石拿起看半天,看是重庆本地电话还是决定接,但一通普通话让他不知说啥,默默无语地挂断。放下手机却奇迹发生了。
放下的手机无意地碰到了摇控板,换了从没更换过的CCTV-5,突然声音的转变把他还吓一跳,连筷子都差点抖掉了。抬头一看呈现的是美丽的风景和优美的音乐,使他为之一震,定睛看,甚至忘了吃面。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这是西藏,雪山、草原、湖畔、藏包、牦牛、羊、酥油茶、马奶酒……马奶酒!酒?!马奶可以做成酒?听到酒字米石兴奋起来。
西藏!对西藏!我要去西藏!不知是昨天的钢琴震撼,还是放假休息一天,米石看着电视热血沸腾起来。当他有要去西藏的主意后,自己也感到吃惊。一碗面快速地吃完。想起还有一辆沉睡许久的山地车,于是去厨房阁层上拿下来,发现全是灰。很久没骑不知还能跑。他来了精神,把自行车拿到屋外的过道上,把所有螺丝拎下来,全部零件拆下来摆满过道,又是洗又是擦,又是上油,弄起来,直到小廖打电话来提醒他们是换了一个夜班的才停止。
米石搞起山地车竟也忘了睡觉,也忘了吃午饭,搞完已经是下午。盯着这辆擦得锃亮的自行车,竟让他麻木的心还有些感触滋生出来。这山地车还是他结婚前幺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都还没骑几次。想想结婚真不知为了什么,垂头丧气地摇着头的时候,小廖打电话来,竟完全忘了他跟小廖换班的事。
“忘就忘了吧!还有半多小时,赶也来不急了,本来就是临时工作,这个破保安也没啥干的,还有那个自以为是的主管,看到他就烦。原来那个垮杆单位发的提前退休金二千多,自己完全够用,只要不再给羊羊生活。”米石寻思着,看着焕然一新的山地车,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而从来没有过的这么果断地决定一件事:辞职!
米石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拿起手机,接通刘主管的电话,却被对方一通严厉的声音怼回来:“你要辞职也不是今天呀!马上该你上班了,你现在才说要辞职?!再怎么也要把今天上完呀!”
刘主管的话有道理,米石不好反驳,看着崭新的山地车,正好可以试试。于是骑上它,从一号桥过黄花园大桥再到唐家院子,竟用不到三十钟就到了。
谢东北和谢军一路开车到了K市,这次不用人接,直接就到上次殡仪的别墅里。还没下车就感觉到不一样,俩人一下车,谢东北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不敢相信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停车的地方只有几辆车,谢东北一眼就认出伯妈张咏梅的车。这次不用人带,谢东北带着谢小军来到签到处,还是大嫂,装束一样,不同的是厚厚的签到簿只翻过去几页,大概应该都是亲戚。然后还是由二嫂带领着进入棺椁停放处,跟上次的所有程序一样,陈列一样,只是跪在一排答谢客人的家人中少了一个大姑夫。除了家人似乎就没见其他人在,完全没有上次的热闹劲,而显得客厅异常的大起来。
谢东北和谢小军上过香之后,坐下来,还是跟上次一样,开始折小白花。与张咏梅坐在一起。
“你妈妈还好啥?”张咏梅招呼谢东北俩人坐下后,先开了口。
“伯妈好!”谢东北与谢小军分别叫过称呼后,谢东北回答说:“还好。”
“我打几次电话约你妈出来坐坐,她都没出来,她在忙啥子?”
“哦!我不太清楚,她一天糊里糊涂的,我也不知道她在干啥子。”虽然谢东北尽力用平和的语气说出来,但还是让张咏梅笑起来,心想那有这样说自己妈的?不过看来也能理解。于是说道:
“你们平时还是多关心一下她,现在她年龄也不小了,她这辈子也不容易,叫她多注意身体!”
谢东北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其实她很想问今天怎么这么冷清的,但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坐在一旁的谢小军始终没发一言。
“唉!人情淡薄哟!你看你大哥刚才退几天嘛,这不,这个反差也太大了呀!”张咏梅终于说出谢东北想问的话了。
“我就是说这么奇怪呢!短短一个月,怎么就这样了?”谢东北回应道,同时发出感慨来。
“真是人在人情在呀!人走茶凉哟!唉!~~”张咏梅边折花边摇着头,语气伸长而无奈。
随后谢东北问及姑夫的死因,也让她感慨不小。
“昨天早上他们一家人去给你大姥子上坟,他一直是跟着大家走的,可下山后他说他要解大手,大孙子带他去的,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进去一看没了人,他一个老年痴呆症,怎不叫人着急呢?于是到处找,怎么也找不到。后来你大哥才想起,下山的时候他说的一句话:是时候了,你妈最喜欢吃鱼,我给她送去。当时还以为他在说糊话,也没在意,最后才在水塘里发现的他。他那个时候应该是清醒的!”张咏梅说到这里在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擦掉眼泪,又抽一张擦鼻涕。
谢东北听着也流下了眼泪,这个近九十岁的朝鲜志愿军,就这样走完他一生,现在这个冷清的场面似乎太不能与这位老兵相配,可这又怎样呢?
谢思源一大早就醒来,是从梦中醒来的,梦见亲妈和大妈相见的场面,在选择的纠结中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的确亲妈在他的印象中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再想想大妈,想起她送她上学帮他背书包的样子,想起她在学校被老师批评后回来还被自己骂的表情,想起他离家出走她到处找的焦虑样,还想起发烧的时候她用嘴唇亲吻额头的感觉,剥虾时被扎的情景……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一一展现。是的,她爱他,他能感受到,不只一次他都想叫她妈的,可又怎样呢?此时谢思源想她了,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她。
可谢思源并没动,仍呆呆是望着天花板,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去做。他用手摸摸手机,犹豫一下又放开。当他再次摸到手机拿起来拔通的却不是肖老师的电话,而是齐老师的电话。
“齐老师早!”
“起来了?有事吗?小谢?”
“打扰您吗?我有问题想请教您。”
“说,不碍事。”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亲妈和大妈就被纠结醒了。我想问问您,如果真是要我选择亲妈和大妈我该如何选?”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你是指什么选择呢?”
“说不上来,也许是爱的选择吧。”
“既然是爱的选择,那你就没必要这么纠结呀,难道你选择了爱亲妈就不能爱大妈,选择了爱大妈就不能爱亲妈?这不是单项选择题呀,这个不是选爱情,只能选一个的。”
“您意思是说两个都要爱?”
“不完全是,亲情的爱与爱情的爱是有区别的,亲情的爱是广义的爱,爱父母爱家人甚至爱人民这些都是大爱,更多的是责任。与爱情的单一而纯粹的爱不同。换句话说不管你爱不爱对于你来说,父母你都要尽到你应尽的责任。”
电话这头,谢思源拿着手机沉默了。
齐老师停顿一会儿,又接着说:
“感情和爱情又有区别,爱情可以是单向的,你爱别人不能强求别人爱你,别人爱你,你也有权拒绝。但感情是双向的,如果她对你至始至终地好、爱你,你对她却没任何反应,那你就是个没感情的人,是无情的人。我这样说你接受吗?”
谢思源拿着电话点点头,却想起这是打电话,于是回应道:“嗯!接受!我明白了!谢谢齐老师!”
谢思源放下手机,再一次沉默。大妈生日快到了,能为她做点什么?买件礼物?左思右想还是下不了决心,他需要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想着过几天拆了石膏再说吧,反正离四月十五号还有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