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对不起……”
女人的双腿不停地颤抖着，渐渐身子也摇晃起来，为了不至于和怀里的孩子一起摔倒在地，她半趴在地上，拖着受伤的双腿，一只手怀抱着孩子，用仅剩的另一只手缓缓地向前爬行，直到这只手被坑坑洼洼的地板砖摩擦得血肉模糊。终于，女人到达了房间的另一边，她低头看了看怀里嚎啕大哭的孩子，努力挤出一抹微笑来。
“小夏，爸妈永远爱你，”女人艰难地弯着腰，因为血液而粘连着的青丝垂在空中，她低头亲了亲怀里的孩子，然后将他轻轻地放在墙角边，“一定要努力活下去，代替爸妈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女人还想说点什么，但她最终只是傻傻地看着孩子。
“我的时间快到了。”房间另一头传来男子虚弱的声音。
女人回答似的点了点头，她扶着墙站了起来，吃力地将身子转向另一边，那里有一个默默注视着她的男人。女人慢慢走近了，男人挣扎着想站起来拥抱她，但他甚至找不到自己的腰在哪里，他最终放弃了。女人终于走到了他身前，她靠着墙慢慢倒在男人的怀里，抬头对上了男人的眼，眼睛里是赤红的游龙。
“最后……看一眼孩子……”
男人猛的吐出一口血，女人抬起颤抖的手臂，用袖子给他擦拭着，他无奈地摇着头，闭上了眼睛。
磅礴的精神力在男人的身体周遭环绕，他不停地低语着什么。紧接着空间开始震动，肉眼可见的裂缝出现在房间的正中心，空间渐渐被撕裂开来，他们在这头，孩子在另一头。同时男人浑身开始抽搐，他的嘴角重新又开始溢出血来。女人流着泪，双手紧紧的环抱住男人的身子。
男人睁开赤红的眼，发出生命里最后的咆哮，带着不舍、决绝和愤怒，“还！不！够！”
男人咆哮着扬起了头，磅礴的精神力撕扯着裂缝，裂缝极速地扩大开来，嚎啕着挥舞四肢的孩子慢慢消失在女人的视线里，最后连哭喊声也留在了那个空间。
女人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她已经虚弱到发不出丁点声音了，她抬头看看男人，男人仍旧仰着头。
女人笑笑，她看着重新回归平静的房间，闭上了眼。
“结束了呢……”
*
现在是二零一九年七月十五日，早上九点整，许子夏缩在被窝里，起不来，他头疼得厉害。
“又做了稀里糊涂的梦呢……”
十几年来，许子夏经常梦见小时候的事情，梦里有爸爸妈妈和绚丽的色彩，不过醒来后却只能回想起一些破碎的片段。
许子夏其实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儿时的自己选择遗忘了某些记忆，毕竟那时只是个孩童的他，正处在睡一觉就能得到救赎的年纪，很多细节他都遗忘在了时间的缝隙里。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许子夏渐渐又回忆起一些事情来，通过做梦这种方式。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去了……”许子夏揉着乱糟糟的头发，鼓足了劲离开枕头，他坐在床上闭着眼思索起来，“哎，总是梦到要紧要的地方就醒了……头好疼。”
他抓起被子丢在一边，用手轻轻拍打着脑袋，懒懒散散地下了床。
“早上好……”许子夏推开房门。
他和年迈的爷爷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早起问候的习惯，在爷爷回乡后，许子夏也仍旧保留着这个习惯，他有时候自嘲自己一天可能就只会说这两三句话，所以也就不在意了。
许子夏打开浴室的灯，镜子里的男孩同往日一样邋邋遢遢的，下垂的眼睑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许子夏捏了捏自己泛着油光的脸，撇着嘴，拿起牙膏牙刷走向淋浴器。这是前些天自己才换的摩恩牌花洒淋浴器，配着顶喷，水流很温柔。沐浴到最后冲洗头发的阶段，许子夏突然想起电影里的主角们洗头的时候总要甩甩自己的头发，于是幻想着自己也成为了某电影里的男主人公，开始不顾自己脑袋上残留着的泡沫，伴随着嘴里的哼唱，胡乱摇晃起脑袋来。
“呼呼哈嘿呜呜呜！”许子夏咿咿呀呀的胡嚎着，一不小心跟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砰！”
伴随着痛楚，许子夏泪眼婆娑，不过他正洗着头，所以也分不清是眼泪水还是洗澡水。
关掉沐浴器，许子夏胡乱擦拭了几下身子，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光溜溜地躺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昨晚取回的快递信。许子夏昨晚在网吧里泡了一宿，等到凌晨回家的时候路过公寓门口，忽然发现自家的信箱里插着一封信，于是就顺手抓走了。不过因为太过疲倦，一到家许子夏就躺在了床上，信也胡乱地丢在了一旁。
许子夏拿起信封，看见封面上印着祈才科技学院的名字，“L市祈才科技学校吗，终于来了啊。”
似乎早就知道会收到这所学校的邀请函，许子夏并没有感到惊讶。
紧闭的房屋里偷溜进来一丝凉风，光溜着身子的许子夏一下子受了凉。
“阿嚏！”
许子夏揉搓着鼻子，觉得屋里有点冷嗖嗖的，“小夏，将室内温度调高。”
“好的。马上调节。”毫无感情波动的机械化语音马上做出回答。
小夏是许子夏给家里电子智能取的名字，许子夏可以通过语音对其下达指令。这个附带电子智能的房子是许子夏爸妈留给他的，以前房产证上写的是许子夏爷爷的名字，去年年初许子夏的爷爷将房子转到了许子夏的名下。因为老人家习惯住在乡下，而许子夏要在城里上学，所以没法兼顾，在陪伴许子夏读完初中并且确保了许子夏具有自理能力之后，爷爷三下五除二就将房子的所有权转到了许子夏名下，然后第二天就踏上了回乡的路途。爷爷提着个小包就走了，走之前再三的叮嘱着许子夏。
“臭小子，好好活着，有时间我会上来看你的。”
这也算是长辈的关心吧，许子夏这样想到。
许子夏披着外套拉开了冰箱的门，里面有五个鸡蛋和一堆面包。许子夏拿出俩面包，关上冰箱门，走过餐桌时顺手将昨天买的优酸乳拿走了。
重新瘫坐在沙发上，许子夏撕开面包包装袋，插上吸管，开始解决起早餐来。他再次拿起邀请函，仔仔细细地浏览起来，忽然，一个名字映入眼帘。
“廖伟。”
似乎想起了什么，许子夏放下了信封，拿起一个面包撕开包装袋就着牛奶吃了起来。
吃完，许子夏躺在沙发上神游着，不经意间回想起了昨夜的梦，梦里有漆黑的房间和充斥着房间的巨大杂音。
“子夏。邀请函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整。需要我。提醒你吗？”突然响起的声音，将神游的许子夏拉回了现实，他跳下沙发伸了个懒腰，“啊～行，那就交给你了。”
也许是昨晚玩得太放肆，许子夏的脑袋还是昏昏的，他向卧室走去，想再补补觉。
“对了小夏，记得更新自己的语言系统，说话有些不太流利了。”
“好。的。”
*
十五点五十五分
许子夏耷拉着脑袋，伸手在脸旁无力地扇扇，“早知道这么热，就不穿黑色的衣服了。”
虽然三点小夏就提醒了许子夏，但是当许子夏来在祈才学院设在c市的招生点时，已经将近快四点钟了。
许子夏拖着步子，走得慢腾腾的，像是有人在扒拉着他似的。历尽千辛终于来到了招生处的门前，许子夏四处看了看，忽然看见旁边的凉亭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似乎她正在休息。
“咦？”许子夏正准备推门进去，却发现有点不对劲，“她好像……很难受？”
彼时，潮海正痛苦地挣扎着，尽管她看起来与在一旁休息的学生一般平常。许子夏将右手搭在门把手上，保持着推门的动作，接着微微侧身，用被淡黄色的光晕笼罩住的双眼紧紧盯住潮海，瞳力的瞬间提升使得许子夏可以窥探到正在潮海体内四处乱窜的精神力。
“就当还她人情吧……”
自言自语间许子夏将潮海身体四周游散的精神力强行灌入了她的体内，同时引导新旧两股精神力向潮海的脑部聚集，本来四散的精神力被许子夏稍稍引导后变得听话起来，慢慢地向潮海的脑部流去。当潮海脑部的精神力汇集到了某个临界点的时候，许子夏再次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输出，磅礴的精神力涌入了潮海的大脑，并以极快的速度将潮海脑中汇集在一团的精神力炼化成一丝丝纯净的精神力线条，紧接着许子夏引导精神力线条编织成一个符号，并将符号烙在了潮海的大脑深处。
随着许子夏自身精神力的撤出，潮海脑中的印记渐渐清晰起来。
“呼~”许子夏呼出一大口浊气，大量精神力的流失让他有些头晕，他轻轻地摇摇脑袋，推开了招生处的门，在迈步进入门内的一瞬，他愣了一下，然后赶忙调整了一下神色，继续走了进去。
“轰！哗啦啦……”
突如其来的晴空惊雷将在门外等待的学生们吓了一跳，不过学生们还没来得及诧异，倾盆的大雨也随之而来了。
冰冷的雨点打在潮海的身上，潮海僵硬着的身体猛的一哆嗦。
“呼呼呼！”潮海贪婪的呼吸着被雨水清洗过的空气，泪水在不经意间划过了她细嫩的脸颊。
许子夏这边正准备打开大门，一位女老师就从门内冲了出来，许子夏赶忙侧身让出了路，等那位女老师走后，许子夏这才再次推开了大门，迈步走了进去。
招生处的大厅拉着窗帘，不过天花板上吊着的橘黄色大灯将整个大厅都照得亮堂堂的。许子夏轻揉着太阳穴环视四周，发现靠墙的沙发旁有一台饮水机，于是走了过去。两杯冷水下肚后，许子夏感觉自己的脑袋清醒了些，没有那么昏沉了。
“同学，”许子夏刚刚丢掉纸杯，身后就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来报名的吗？”
许子夏转过身去，发现眼前站着一位年轻的男人，似乎是个混血。
“是的，请问您是这里的老师吗？我有些找不到路……”
男子单手叉腰，突然数落起许子夏来，“诶同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应该先报上姓名，接着询问我的姓名，对了，我叫莱恩.文，你可以叫我文，那么你的名字呢？”
许子夏半张着嘴，有些语塞。
“啊……那个……文老师好，我叫许子夏，我想问问报名……”
没等许子夏说完，莱恩猛地拉开了大厅的窗帘，窗外仍旧下着大雨，“你觉得这个雨什么时候会停呢？”
许子夏一头黑线，他在想这老师的思维也太跳跃了。
“才下几分钟呢，谁知道呢？”
莱恩回头看着许子夏笑了笑，指着他身后的办公室，“进去吧，去报名。”
许子夏点了点头，向莱恩道了别，转过身去，迈步走向办公室。
不过身后再次传来了莱恩的声音，“许子夏同学，这个雨很快就会停了哦。”
……
许子夏最终还是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这次直到房门关上，莱恩老师也没有再喊住他。
许子夏用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想要把刚刚发生的怪事从脑袋里赶走。回过神来，发现办公室里坐着一位女老师，她的一头白发很吸引眼球。女老师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许子夏过来坐下。
许子夏来到办公桌前坐下。
“老师好，我叫许子夏，昨晚收到了学院的函件，所以过来看看。”
“许子夏？”女老师眉头一挑，接过许子夏递来的函件看了看，然后起身望向许子夏，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我听校长提起过你，嗯……你好像是廖伟主任推荐的吧？”
“是的。”
“那跟我来吧。”女老师起身向门口走去，许子夏也站起来跟上，不得不说这老师的身材真好，许子夏跟在老师身后胡思乱想着。
“对了，我叫伊丽莎白·雅希，以后应该会是你的老师。”
雅希扭动着婀娜的身姿在前面引导着许子夏，不一会儿停在了一个较大的房间外，许子夏也跟在后面停住，然后探头向房间里看去，里面除了有几台机器外，只有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在忙碌着，巧的是，许子夏发现这位女老师正是刚才夺门而出的那位，因为她的头发是金色的，所以许子夏记得很清楚。
“这位留着大波浪发型的老师叫关芸，在这里的工作是核实新生是否具有进入学校的能力，你去让她给你做个检查就可以了。”说着雅希侧身示意许子夏自己进去。
许子夏点头，然后径直走到房间里唯一的办公桌前停下，本想张口，但看这位年轻的女老师忙到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最后还是决定在一旁安静的等待着。
不过许子夏并没有等多久，不一会关芸就离开那一大堆机器，回身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然后递给了许子夏。
“把表填了。”
“好的。”
许子夏看了看表上的内容，发现和高中体检时要填的东西差不多，他抓起桌上的签字笔刷刷几下就搞定了。
关芸接过许子夏填好的表，看也没看就放在一旁抽屉里，然后起身向她身后的一台机器走去。
“过来。”
关芸伸手招呼许子夏过去检查，然后顺手捋了捋耳旁微微卷起的金发。
许子夏赶忙走过去，按照关芸的指示坐下后戴好了仪器，接着关芸开始摆弄许子夏身旁的机器，直到仪器上的指示灯亮起。
“随便想些什么，想想晚上吃什么啊明天吃什么啊都可以。”
“吃……额……”许子夏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巧克力蛋糕，戴在头上的仪器似乎真的有了反应，缓缓震动起来。关芸操作着机器旁边的电脑，电脑屏幕里无数的代码飞快的流动起来，她点了点头，“继续。”
“芝士蛋糕……抹茶蛋糕……”
在许子夏幻想着美食的时候，雅希也走到了电脑前，两位老师一起看着屏幕，直到代码停止，仪器指示灯也停止了闪烁。
“120，”关芸看着电脑屏幕最下方显示出来的数字有些吃惊，她看了一眼许子夏，然后回头看着雅希。
雅希似乎并不吃惊，她拍了拍关芸的肩，然后微笑着看向刚刚取下仪器的许子夏，“学校里很久没有出现过顶级的新生了啊。”
许子夏坐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那个……120是什么啊，关老师。”
“是指你的精神力凝聚峰值，它是学生能否进入我们学校的关键。”
关芸收起吃惊的神色，一边解释一边将许子夏放下的仪器整理好，“不过你的精神力似乎有些涣散，最近有什么烦心的事吗？或者是有做过什么费脑的事吗？”
“……”
关芸看着哑口的许子夏，摆了摆手，“平时多注意休息，小孩子做事别太猛烈了，可别把这么好的天赋浪费掉了。”
“好的，谢谢老师……”
雅希领着许子夏出了房间，然后反手将门关上。
“回家吧，现在就只需要在家里等开学的通知了。”
“好的，谢谢老师，麻烦您了。”
许子夏说完，走到大门前将门推开。
“真的停了啊……”
和奇怪的文老师说的一样，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
*
目送许子夏走出招生处的大门后，雅希伸着懒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莱恩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看着许子夏渐渐远去的身影，掐灭了嘴上的香烟。
*
许子夏抓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了校门。
“呀嘞嘞~”他越想越觉得难受，不禁仰天长叹起来，“只是报名就这么麻烦了……啊……”
“许子夏！”
女孩清脆的呼喊声打断了许子夏的思绪，他抬头看见坐在奶茶店里的潮海正在向他招手。许子夏回应着挥了挥手，将刚才烦恼着的东西丢在了身后，然后向奶茶店走了过去。
*
“嘛，烦恼出现的时候将它丢在一旁不去理它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