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宫中,绪方姑姑剪了剪非澜桌案上的烛火,非澜拿出小巧的木盒,将白日里从祈月那里拿来的药,放了进去,木盒里原本还有另一瓶药,是她同淳于意拿来,那日姬无心给她来救淳于意都药。
“公主,天色晚了,早些歇息吧。”
“绪方姑姑,你帮我去和徐公公打听下,王上御驾亲征的日子。”
“公主问这个做什么?王上要出征时,定会先设宴与众将士践行的。”
非澜关上盒子,抬头回答道,“我与他一同去。”
绪方姑姑惊的眼睛都瞪大了,结结巴巴的说,“公主!这这如何使得……”
“绪方姑姑,你可放心,我身怀武艺,不会有事,但是若是我不去,我担心王上会出什么事。”
“可是公主……王上身边有血衣卫啊。”
非澜摇了摇头不再解释,将木盒放在书桌的中央,旁边放着自己的匕首和佩剑。这些都是她要带去战场的物什,还有一个龙纹玉佩,与淳于意身上的那个刚好成对,是父皇为他们打造的一对双龙玉佩。
门外传来婢女通报的声音,绪方姑姑打开了门,便听见徐福寿响亮的声音,“老奴奉王上之命来给长公主殿下送来了一件衣服。”
非澜闻声走了过去,便看到徐福寿笑眯眯的让身后的人将东西端了上来,绪方赶忙上去接了过来,是一件白色的斗篷,用的布料似乎不是寻常布料,在灯火下,有点点的光闪动,摸上去,如水一般顺滑。徐福寿说,“这是蚕丝制成的冰丝斗篷,夏季可以遮阳秋季可以挡风,且穿在身上不增加负担,王上特地让司衣坊赶制出来的。”
“王上还说什么了吗?”绪方姑姑问。
徐福寿继续笑着指了指盘子,非澜拿起了冰丝斗篷看到下面,是一件金色的薄衫。
“这个是金丝软甲,看起来薄如蝉翼,实际上用来挡刀枪利剑再好不过,王上叫老奴带话过来说,长公主执意要一同出征也可以,但是必须要穿上这个金丝软甲。”
非澜抿了抿嘴正要拒绝,绪方姑姑赶在她前头说,“劳驾徐公公了。”
徐福寿笑了笑,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带着人离开了。非澜瞪着绪方姑姑,绪方姑姑福了福身,说道,“公主啊,王上送的东西哪有拒绝的道理,况且,前几日与您发生了不快,王上这是在和您示弱呢,您不能驳了王上的面子。”
“那这金丝软甲,应该是他更需要吧。”非澜没好气的说。
“过些日子,您再好言相劝让王上穿上就好了。”绪方姑姑笑着将东西端着进了屋子,“王上对公主一向没有办法,若是公主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绪方一边把衣物好好的整理在衣柜中,一边蔼声说道,“王上从小在宫中长大,老奴看着呢,却从未瞧见过他如此对一个人好,听闻公主和王上曾在宫外相伴过一段时间,想必,那段时间让王上记忆深刻吧。”若是两人不是姐弟便好了,绪方这样想着。
非澜却没有听见绪方姑姑说的这番话,而是兀自站在门口,仰望着深沉的夜空。
繁星如璀,月华如水。
同一片天空下,荥阳城城主府中一派大红的喜气场景。
姬无心和司卿柔的联姻,无疑是整个天野族上下最看重的一桩交易,用未来王后之位来换取传世玉印,是对于眼下局势再合算不过的。
城主府中热闹非凡,酒香和花香弥漫在园子中,新娘和新郎早在白日便完成了拜堂之礼,院子中只剩下了宾客们在喧哗笑闹,席间却不见今日的主角。
司卿柔坐在大红的喜床上,眼睛依旧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只是在姬无心的一番治疗下,总算有一些好转,她赔上了双眼才来到他的身边,如今,终于如愿以偿,非澜也好,姬凤媱也好,今后都无法再将她从他的身边赶走。
“云香,什么时辰了?”司卿柔侧耳听了下外面的院落里,喧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云香回答道,“姑娘……不,夫人,亥时了。”
“夫君来了吗?”
“应是快来了。”
司卿柔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羞涩,双颊在红烛的映照下红润动人。
门开了,她侧头望去,一个红色的身影走了进来,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她心绪微动,更羞涩的低下了头。
“参见族长。”云香抬头看了一眼姬无心,脸一红,慌忙又低下了头。今日的族长穿着赤色的喜服,玉冠束发,带着微醺的酒香,黑沉的双眸似乎还有一些朦胧的酒意,比平日里的样子更加让人心醉动情。
姬无心坐在了司卿柔的身边,依然保持着一些距离,她假装没有注意到,低头微笑着。身边的喜娘走上前来,拿出一柄剪刀,笑眯眯的说,“住族长和夫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说罢便上前拿起司卿柔的一缕头发剪了下来,“结发为夫妻,这头发啊,打成同心结,便能护佑二位一生同心呢。”
她拿着司卿柔的一缕头发又来到姬无心的身边,姬无心皱了皱眉,避开了喜娘的剪刀,喜娘自然是拾得眼色,便拿了一根红绳将司卿柔的头发绑好,换了个话头说,“族长为长,发不可断,将夫人的头发枕在族长的枕下,也当得一世和睦。”
司卿柔身子僵了僵,抬头柔声说,“劳驾喜娘了,你们都下去领赏吧,夫君今日该累了,其余的繁礼便省去吧。”
“是。”
屋内安静了下来,司卿柔紧张的等待着,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一般。
许久,身边的姬无心说话了,“司姑娘,你失去的身份,地位,我都可以给你,只是,给不了更多其他的东西了。”
司卿柔手一颤,他从未如此温柔的对她说过话,却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就如同利刃一般。
“我不需要其他的东西,我只要能名正言顺的站在你身边就行。”她抬起头,神情平静,带着义无反顾的勇气。
“早些歇息吧。”姬无心没有再与她说旁的话,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她一眼,此时更是站起身,径直走出了新房。
司卿柔的心如同这空落的新房一般,手抚向身边的床褥,还带着他的一丝温暖,只是这暖意从来都不曾属于她。
她的温暖,早就在父皇死去的那日,从人生中消失了。
在玄清塔中被囚禁了十几年,直到那一日,玄衣黑发的男子带着银色的面具出现在塔中,带她离开了那个华丽的囚笼,她每日的餐食中都被下了药,导致她无法自由行动,如同傀儡一般。那是姬无心第一次抱她,他抱着她飞掠过殿宇琼楼,逃离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
第二次,是在浮月山庄的药园,她假意不止园中药草的毒性,明知非澜在园门口看着,而还是花柃的姬无心在屋子内,注意力被非澜的出现统统吸引,于是她铤而走险便去摸了那个药草,倒下的瞬间,姬无心已经将她接住。
药园的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常常只有她和姬无心两人,他虽清冷疏远,她却只是伴在他的身边便十分知足。直到非澜离开山庄被姬无心寻回的那一日,她终于明白,他对那名女子的不同。
任她亲近任性,却甘之如饴。
司卿柔从未想过,像姬无心这样清冷的男子,爱上其他人时,也竟然如此的浓烈深重,哪怕明知是深渊,也义无反顾。
从那时起,她便开始变的不像自己,非澜在姬无心的心中那么重要,不过是因为她与他一同长大,那之后的日子,就换做自己来陪着他,总有一天,她会取代淳于非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