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有条大河,名曰:“红河”,河如其名,河水粘稠且呈猩红色,如血一般。
浩浩荡荡的红河共分九转,自上而下滚滚而来,奔腾不息,经久不衰,无论是位于低谷深涧或是高山险峰,它都会紧紧贴着河道一直奔流向前,没有什么能改变它前进的方向。
而当这条河流经最南边的一座小城时,它便好似停了下来,静静地流淌着,如同一面光滑的镜子,人们便称呼这段河为:“莫奈河”。
莫奈城,位于一处山脉之间,地处偏僻,群山围绕,风景秀美,到底是先有的莫奈城还是先有的莫奈河,这个问题就如同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般,无人知晓。
冬季刚刚过去,城中的积雪已经消融的差不多了,街道边的柳树已经抽了新芽,燕子在天空中不停地飞舞徘徊。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勤劳的农夫们劳作了一上午,正赶着回家吃饭休息,街边排满了买东西的小商小贩,卖茶的,卖物件的,卖菜和吃食的,还有卖艺说书的,甚至还有乞讨的人,人们驻足逗留,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突然,街首处传来一阵“咚咚”的马蹄声,伴随着长鞭在空中击打发出的刺骨“啪嗒”声。
街上人们脸上忽地变了色,都急急忙忙朝两边散开,小贩们也都挑起自己的东西向两边挤,使劲往里挪,刚才还拥挤的路,片刻间便让开了一条敞亮的大道。
一个卖烧饼的老妇人,面黄肌瘦,满脸褶皱,叹了一口气道:“唉,这混蛋小子在城中胡作非为,不知道今天又是谁遭了殃。”
站她旁边的一个店小二模样的男子低声道:“赵二嫂,您老还是别说了,传到他耳朵里去到时候有你受的。”
“少说点吧,就算你不怕你,也得为你那未出嫁的孙女着想啊。”一个枯瘦老头附和道。
老妇听此沉默不言,眉头紧锁,重重地叹了口气,紧张地望着前方。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大喘着气,步履摇晃,沿着大路拼命地跑了出来,他浑身淌着血,每跑一步青石砖铺就的地面上便会出现一个红黑色脚印。
“啪嗒”一声,长鞭击在空中,接着便听得一声长笑,小乞丐后面出现了三个人,都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着。
为首一人骑着一匹白马,他身穿锦衣华服,面色如玉,皮肤白皙,剑眉星目,相貌俊朗,十五六岁模样,看着颇为不凡。
他闭着眼睛,神情中尽显遗憾失望之色道:“臭乞丐,上次才给你说过,以后不准再出现在我眼中,免得污了我的眼,可这次一出来便又看见你,真是晦气。”
他摇了摇头道:“也罢也罢,算你运气好,本少爷肚子饿了,要回去吃饭,你跑快点,开饭前到家便饶了你,跑快点。”
说完粗大的鞭子就朝那乞丐背后蛇舞而去。
那乞丐察觉到身后劲风传来,想要闪避,身体却没有力气,脚下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脸贴着地滑了几米,虽然躲过了那一鞭,但这样摔下去也不好受,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公子身后两人都骑着黑马,一个是光着膀子的大汉,身材魁梧,看着憨厚老实,另一个面色略黄,身材削瘦,眉角处长了个红斑,看上去和白面公子差不多大。
光膀大汉见那乞丐如此模样,心生可怜道:“尘少爷,这小乞丐看着快死了,死了就不好玩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夫人等得急了又要生气。”
那白面公子置若罔闻,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乞丐冷声道:“装死。”
说着鞭子再一次重重地向那乞丐背上抽去,粗厚结实的鞭子在空气中发出凌厉的“呜呜”的声。
街边的老妇人赵二嫂见此不禁急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大叫道:“小心啊。”
话音刚落,鞭子就已击中。
那乞丐”啊“的一声惨呼,手撑着地迅速跳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挣扎着往前拼命跑。
白面公子冷笑着策马追去,待白马驶到赵二嫂身边,突然一鞭子向她脸上直而抽去。
那赵二嫂刚才不忍看乞丐被打,仍捂着眼睛没有防备,被一鞭子抽得直接撞飞到墙上,顿时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那白面公子面色冷漠异常,一双眸子平淡如水。
只听他轻哼了一声警告道:“再有多嘴,下次便是你。”说完他马鞭一挥,绝尘而去。
光膀大汉朝赵二嫂深深看了一眼,丢下一锭银子,策马向白面公子追去。
待白面公子身影消失,众人都愁着眉头,满脸凄凉,不住地哀叹,也不说话,背起赵二嫂,急急忙忙向医馆奔去。
光膀汉子追上白面公子,皱着眉头迟疑了半晌后,忍不住开口道:“少爷,何必哪,那老妇人只是一时心急,您这一鞭子下去可快要了她的命啊。”
“死就死了,那又如何,这些废物一辈子碌碌无为,而且这般穷困,活着也是浪费空气,还不如就这样死了也好,况且死在我鞭子下,还可以讨要到一大笔钱,够他们的子女活大半辈子,我这是在帮他们。”白面公子闻言一笑淡淡道。
他斜睨着光膀大汉,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缓缓道:“你觉得我错了吗。”
光膀大汉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一旁的黄脸少年笑呵呵道:“少爷说的当然是对的,那些凡人焉能体谅公子的良苦用心,少爷可为了这些人操碎了心。”
白面少年闻言哈哈大笑道:“对极对极,凡人就是凡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待三人驾马追那乞丐行到了街尾,四周街上已经没多少人,在靠大路中间的位置,大摆着一个茶摊。
摊子上只坐了一个妇人,穿着农妇的衣服,头上裹着头巾十分朴素,背对着三人自顾自喝茶。
白面公子见妇人在路中喝着茶,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心中微微生怒,想要给她一点教训,陡然甩起一鞭子挥向那妇女。
“哎呦”一声惨叫,那妇女完好无事,仍背对着他们坐在摊子上喝着茶。
白面公子却应声落马,在地上滚来滚去哭爹喊娘地嚷嚷,“哎呀哎呀”地乱叫。
光膀汉子和黄脸少年见少爷出事,急忙勒住了马,扶起了少爷一看,只见少爷背上一道鲜血淋漓的大口子,打得他是皮开肉绽。
两人心中一惊,心想:“刚才明明是少爷挥鞭打向那妇女,怎地却打到自己身上去。”
二人对视一眼,又看向那兀自品茶的女子,知道这是遇到高人了,慌得额头上直冒冷汗。
白面公子却神色狰狞,红着眼珠子,大声骂道:“是谁,是谁敢打我?”
说完他便死死地盯着那妇女,手指着她厉声道:“定是你这贱人,老子要扒了你的皮,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猛地冲向那妇女,右手一张想要从后面扇到她脸上。
光膀大汉二人一时没拉住白面公子,见此情形在后面急忙大声呼道:“少爷快住手。”
可已经晚了,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白面公子倒着飞了回来。
二人急忙抱住他的身子,仔细一看,白面公子右脸呈紫黑色,已经肿胀起来,脸上五指根根分明。
三人不约而同紧张地看向那女子,只见她仍背对着喝茶,仿佛不知道有他们三人在旁边。白面公子吃了痛,也冷静下来。
他又从此上捡起一块石头,抓着石头向那女子挥了挥,递向光膀大汉。
光膀大汉连连摇头,低头看地不语。
“废物。”白面公子暗骂一声,又递给黄脸男子,那黄脸少年也学光膀大汉直摇头,白面公子双目一瞪,作势要把石头砸向他。
黄脸少年心中暗叫苦也,寻思:“不扔被少爷砸,扔估计要被这高人砸,少爷出了事自己估计也活不成了,自己还是砸吧。”
迟疑半晌后,他面色难看,手颤抖地接过石头,把石头轻轻向那妇女抛去,石头一离手,便连忙趴在地上,手捂住脑袋,生怕自己也像少爷那样。
只听得“哎呀”一声叫唤,黄脸男子一呆,心想:“我叫的吗,没有吧,难道自己失忆了?”
他小心翼翼抬起头一看,见妇女仍旧没回过头理睬自己,黄脸男子顿时松了一口气,却见旁边少爷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头,看手势应该是高高鼓起了一个大包。
黄脸少年立马便了然,心想要是少爷再这么下去今天估计是要交代在这儿了,于是便拉了拉少爷的衣角,摇了摇头暗示少爷赶快离开。
白面公子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这妇人针对了,见这妇女有些邪门,不禁心中有些发虚,于是便脚不声不响地往后撤去。
白马刚才已经跑远,他跃上一匹黑马,脚一蹬连连道:“驾,驾。”
他想策马开溜,不过喊了大半天,对着马又打又踢,这马仿佛雕塑一般就是不动弹,他累得直喘大气,额头上冷汗密布。
估摸着这马也被那婆娘动了手脚,他便不再叫唤,翻身下了马,脚一落地便拔腿就跑,见那妇人没动,他心中便得意洋洋地骂道:“跟在大爷我后面吃土吧。”
可刚跑没几步,便顿时觉得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样,重得根本都抬不起来。
白面公子心中有些害怕了,回首望去,只见那妇女竟然还在若无其事,优哉游哉地喝茶。
他哆嗦着开口道:“在下楚飞尘,楚家堡的大少爷,你是谁,你……你要干嘛?”
微风拂过,空气中隐约可以闻到一股迷人的芬芳,清新淡雅,令人心旷神怡。
女子没有回答,四周一片沉寂,寂静的有些令三人害怕。
楚飞尘手脚发怵,就连他那张白皙地脸也变得更加苍白,半点血色也没有了。
他打了个冷颤,又支支吾吾地说道:“你既然有这般手段,何必要来欺负我,欺负弱小非君子所为。”
说完他便好像意识到什么,脸色陡然一红,低下头羞愧地看着地面。
那妇女闻此言呵呵直笑,浑身发颤,只听她轻笑道:“没想到你不止是个恶人,竟还是个了傻子。”
这声音婉转清脆,如同风铃摇曳,颇为好听,极不似一个农家妇人之音。
女子站起身转过头来,缓缓取下裹在头上的头巾,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玲珑有致的青春少女,她身材高挑,皮肤洁白剔透,弯弯的眉毛似月,月下是一对大大的黑色眼眸,眸中繁星闪烁,挺拔俏丽的鼻子,樱桃小嘴,头发不长,披散下来将脑袋及脖子围住,露出半边光洁的额头。
楚飞尘等人都看得都呆住了,口水不住往下淌,那少女被她看得有些害羞,侧头浅笑,脸上红霞绽开,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哪里还像是刚才捉弄楚飞尘的人。
光膀大汉回过神来,晃了晃楚飞尘,在楚飞尘耳边轻声道:“少爷小心,这定是色诱之术。”
楚飞尘仿佛没有听见,脑中一阵恍惚,却听那女子捂着脸,一脸娇羞之色问道:“我好看吗?”
楚飞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傻呆呆地回应道:“好看,当然好看。”
那女子听此手捂着嘴咯咯直笑,过了半晌,脸上红霞满布,像是被颜料染过,眼神闪躲,心虚一般声若蚊鸣问道:“那你可愿娶我,这辈子只爱我一人,只对我一人好?”
见这少女对自家公子有意,黄脸少年也回过神来,不禁心中大感失落,颇为遗憾,心想又是一个追名逐利的拜金女子,老子才不稀罕。
说完又不舍地看了看那女子两眼,忍着痛一般把目光转移看向楚飞尘,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少爷慎重啊,这是阴谋,她一定是贪慕少爷家的钱财。”
楚飞尘也不看他,反手便是一巴掌甩在黄脸少年脸上,眯着眼睛冷声道:“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难道本少爷除了有钱没有其它优点吗。”
他轻哼一声沉默了半晌之后,咽了咽口水理了理衣赏,对着女子行了一礼道:“感谢姑娘厚爱,姑娘如此倾国倾城之容,在下十分心动,不过若是只爱姑娘一人,只对姑娘你一个人好,请恕在下做不到。”
女子闻言一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楚飞尘,朝着他失声叫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楚飞尘摇头沉默不语。
那女子腿一软,险些跌落在地上,样子十分失落,摇晃着脑袋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不是说好的吗,我来晚了吗?”
渐渐的她眼中火光升腾,似在燃烧,葱根般的手指指着楚飞尘厉声喝道:“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不管,我不管。”
楚飞尘见这女子行将发狂,心中大骇,心道:“这女子好似脑袋有问题,对了,定是脑袋有问题所以没人敢娶,今日看见我长得如此之帅,却心有所属不肯娶她,所以疯病复发,自己打不过这女子,若被他打死可不冤枉,纵然没打死自己被一女子当街暴打以后也没脸在这莫奈城混了”
他不禁长叹一口气,面露苦涩琢磨道:”自己以后出门需不需要带上面具,苦也,当真苦也。”
一想到自己被这女子暴打的场面,楚飞尘身体猛地一颤,赶忙大叫道:“姑娘,有话好好说,你到底要怎样才能让我走。”
那女子听此一怔,呆愣了半天后眸子里陡然射出两道精光,诡谲地笑道:“打劫,我要打劫,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楚飞尘听她说要打劫自己,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在怀中掏出一把扇子抛向那女子,那女子没接,扇子“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盯着楚飞尘,板着脸道:“打发叫花子呢,一把扇子能值多少钱?”
楚飞尘生怕被打,忙回应道:“这扇子上面有丹青字画,出自大师手笔,至少可值百两银子。”
女子“哦”了一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捡起了脚边的扇子,打开一看,见上面的确画着一幅墨画,画上一个翩翩公子,长发飘扬,手持利剑,端的是楚飞尘本人,旁边还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最后落款写着:“楚飞尘。”
女子鄙夷地看着楚飞尘,不屑道:“你?大师?”
“反正你拿去可以换钱。”楚飞尘脸一红,咳嗽着道。
女子收起扇子,楚飞尘忙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他抬腿就要往前走,那女子身子一晃拦在了他前面道:“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楚飞尘颇为无奈,又把身上银子玉佩啥的全都一股脑掏了出来,愤愤不平道:“这些总够了吧?”
女子却看都没看,直接把东西收了起来,仍摇了摇脑袋道:“不够。”
楚飞尘:“……”
楚飞尘可怜兮兮道:“没了,真没了,不信你看。”
他作势要脱衣服,女子也不理他,脑袋朝天望着天边。
楚飞尘见这女子不理会他,陡然一激灵,心中讶异道:“莫非这姑娘还在贪图我的美色,可惜打不过她,否则……唉,罢了罢了。”脚下便迈着步子不情不愿地朝女子走过去。
那女子见他走了过来,不知他要干嘛,心中略微好奇,却见楚飞尘闭着眼睛嘟着嘴就往自己脸上靠来。
女子吓了一跳,惊慌失措之中随手一个耳光便扇向了楚飞尘,楚飞尘被扇了个七荤八素,身子离地如破麻袋一般飞到十米之外。
光膀大汉两人忙向楚飞尘跑去,远远地便看见楚飞尘两边脸变得一样了,甚至左脸上更黑更紫一点。
黄脸少年赶忙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只见楚飞尘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好似丢了魂一般有气无力地叫道:“我的初吻给你还不够吗?难道你还要我的命?”
那女子“呸”了一声,眼睛却陡然一亮,似一阵风般一眨眼便飘来到楚飞尘身边,笑嘻嘻道:“对啊,你的命最值钱。”
楚飞尘三人闻言大惊失色,楚飞尘连忙呼道:“你杀了我可什么都得不到?”
黄脸少年和光膀大汉二人也立马跪下来磕头求饶道:“姑娘啊,仙女啊,饶了少爷一命吧。”
那女子却不以为意,洁白光滑的手放在楚飞尘胸膛上缓缓摩挲着,她面露微笑,泪水却不知为何在眼中流淌。
她轻声说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的心,纵然日后你爱上了别人,可至少心还在我这儿。”
话音刚落便忽地红光一闪,定睛一看,只见一颗硕大的,还在扑通扑通直跳的鲜红色心脏便凭空出现在女子的手上。
黄脸少年看见这凭空出现的心脏顿时吓得哇哇大叫,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光膀大汉则双目圆睁,身体一阵哆嗦,竟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楚飞尘看着那颗兀自跳动着的心脏直犯迷糊,他眨了眨眼睛,随即便“啊”的一声惨叫,双腿往后猛地一蹬,同那光膀大汉一同晕了过去,街道眨眼间变得更加冷清,更加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