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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智能元年

申请进入安乐城的决定,是我这三个月以来,反复考虑最终的选择。

安乐城已有12年历史,里面基本上可以分为三类人:普通家庭,孤儿和无依无靠的老人,还有放弃奋斗安乐终身的年轻人。

而我,也许是个另类。自2049年全球进入智能元年开始,地球进入万物互联和人工智能时代,从2030年到2049年,各类自主学习的机器人智能发展迅猛,不到20年间,全球各行各业的普通劳动力失业人数从1亿剧增至30亿,取而代之的是各领域的人工智能设计师和工程师,以及数以亿计的各类智能装备。在21世纪初期,很多影视作品都预言机器人将会取代人类,统治地球,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编剧们忽略了一点,机器人本身并没有人类的欲望和野心,他们不会因为自己强大而剥夺人类生存的权利。而人工智能的发展,只是各种算法学习的结果,这个过程无需引入人类的各种感情因素。所以人工智能的发展其实还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人类社会。

虽然人工智能不会像“敌人”般从情感上憎恨人类,但却实实在在地取代了很多劳动力。21世纪初期,地球全面进入互联网时代,随之而来的是数据大爆发,并且每个人都很快地依赖这个数据时代而不知道为什么。比如,一直以来,日记是写给自己的,书信往来也仅限于两人的交流,但在数据时代,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生活细节放到互联网上,希望大家都能来看看,点赞或者评论,完全不会觉得这是隐私,不能分享。而大数据加上人工智能的计算和分析,最终形成对每个人生活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每个人越来越依赖人工智能所给的建议,因为这是基于大数据分析而得来,比一直以来的“问问自己的内心”来得更靠谱。大到择偶购房选择就业和学校,小到晚饭吃什么,哪件衣服好看,人工智能都能给每个人满意的答案。也曾经有挑剔的人怀疑过人工智能的选择而重新选择了相信自己,只是最终都没过几天就又回到人工智能的怀抱。

相信人工智能和大数据,就意味着更多地放弃隐私。人们越来越习惯利用可穿戴设备监测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些数据经过分析对比,就能得到最好的健康建议,这不是比凭自己感觉自己给自己制定健康计划更科学吗?至于隐私,假如大家都放弃部分隐私而获得健康和快乐的生活,这部分隐私在哪个高科技公司手上,怎么运用,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在智能和数据时代,很多原本可能带有个人感情判断或者人为失误的工作,在被智能机器设备取代后,变得精准无比,从而进一步提高生产效率和降低运营成本。500年前的工业革命让生产力有了质的飞跃,而这次启动于20世纪电脑发明的智能革命,也让全球经济有了质的飞跃。即使大部分人失去了工作,全球的生产力都能满足全球人口的日常生活所需,而且是绰绰有余。这时候,安乐城计划的推出变成了必然。

安乐城,主要是为了安置已失去“创造价值”的群体,凡是职业被替代的年轻人及其家人,都可以申请前往安乐城。刚开始,申请前往安乐城的人并不多,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首先这是个新的世界,去到就要遵守新的规则,过新的生活,和过去说再见。其次,申请去安乐城,意味着对生活低头,承认自己一路走来,曾经的学习,知识和经验,在这个发展飞快的世界里的价值几乎为零,承认自己是一个失败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并不容易。虽然上层社会为大部分人设计的安乐城表面上看是对这部分人的尊严的一种践踏,但凡事都得两面看。人工智能的发展早已在21世纪初期逐步在各领域超越人类,难道人类要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吗?何不换个角度看问题,人工智能的算法设计者正是人类自身,各种人工智能应用,都需要设计者一段长时间的设计过程,务求推出服务的时候能兼顾各种可能遇到的问题。说到底,这就好比人类发明和设计了汽车,难道人类觉得汽车比自己跑得快而觉得自己失去尊严吗?说到底,人工智能和数据网络,都是为了人类服务,已经发展到大部分人都不需要劳动,都能有足够的物质生活条件。只要能想通这一点,就能明白安乐城计划,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也证明,前期只有小部分人申请进入安乐城,逐渐地,在政府宣传和第一批安乐者真实感受分享传播后,越来越多的人递交了申请。以一家六口为例,原本作为家庭支柱的年轻夫妇,总得考虑全家人的生活压力,而不是考虑自己那一文不值的尊严。因此,往后越来越多的家庭进入了安乐城。经过对上万个家庭持续一年的生活跟踪,他们的幸福指数比过去平均提升了6个百分点。

我,代号A00201812(全球互联时代,每一个自然人都赋予一个代号,简单理解就是地球身份证编号),在现实世界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场景设计师,综合条件,能进全球前5%,可以说没必要申请进入安乐城。而且,虽然安乐城无条件提供各类生活保障直到老死,但进去了就不能轻易回到现实世界,要遵守现实世界专门为安乐城制定的规则。当然,作为一名场景设计师,对这些最了解不过。既然选择了进来,就不后悔:“我自愿成为安乐城的一份子,严格遵守安乐城的各项法律法规,安分守己,乐享一生,宣誓完毕。”在完成宣誓后,我乘坐着专门通往安乐城的磁悬浮列车,正式开始我的新生活。

这是一辆产于30年代(2033年)的磁悬浮列车,版本为4.0,时速800公里每小时,最大载客量600人,虽然是30年前的产物,但质量已经非常稳定,只需要日常维护保养,运行100年不是问题。

车站每天有20趟列车开往安乐城,只有10个工程师,负责日常维护,而负责安保和维持秩序等工作的,是200个拥有人类外表的智能机器人,这在当时的世界,同样的车站或者航天航空站,也是差不多的配置。由于目前申请进入安乐城的人口趋于稳定,所以每天20趟列车,基本能满足需求,毕竟这不是去游乐场,更不是去度假,而是放弃现实,重新开始,无法回头。每一个踏上前往安乐城列车的人,都怀着沉重的心情,尽管他们也明白进入安乐城是最好的选择。800公里的时速在当时不算快,但已经让坐在窗边的我没办法看清一一掠过的风景。从小到大,我都话偶尔问自己,科技发展带给我的到底是快乐还是无奈。

“叔叔,你也是搬家吗?你是一个人吗?”坐在靠窗位发呆的我,转过头来,只见一个大概7岁的小女孩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这是一个五官精致的亚洲女孩,脸上略带笑容,从她的双眼能看出她是期待着新生活的。

“是呀,叔叔一个人,你呢?”我随便回了句,又出于礼貌地回问小女孩。

“我是跟着我妈妈搬家的,听说里面可好了,会认识好多新朋友,大家都有玩具和糖果……”小女孩很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一心把这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分享给我这个陌生人,我只需要认真聆听,时而点点头表示认同,便是对小女孩最好的回应。

事实上,此时的我,又习惯性地陷入了沉思。是的,也许安乐城会是小女孩最好的归宿。

外面的世界发展速度快到大部分人已经无法适应,当权者为了各自的政绩,不可能突然某天对广大民众宣布放缓甚至停下脚步,特别是大部分的发展并不是现存的人类劳动力所贡献,而是一小部分设计师以及他们设计出的人工智能算法所驱动得来。

从整个人类历史发展进程来看,没有一段历史会告诉人们,人类数量只能增长,不能减少。事实上,当人类劳动力被社会发展这个大齿轮甩掉的时候,这部分可有可无的人,注定要慢慢退出历史舞台。当权者不会让这部分人立刻退出,而是通过安乐城计划让他们慢慢退出。

而实际上,即使是现实世界,人口减少也早已成为趋势。早在21世纪初期,发达国家大部分已经呈现老年化,年轻人压力大而选择不结婚或者不生育,少生育。及时行乐一时间成为大部分年轻人的信仰。生活多元化使得新生代年轻人的人生有更多的选择,这使得生儿育女这一选择被稀释,再加上21世纪初的人工智能已有初步形态,各类预言也预测大部分工作类型将被机器人取代,各种无形力量形成合力改变了一路以来全球人口增长的趋势。

人口红利减少,倒逼各国政府更大力度投入人工智能研发,人工智能直接跳过“情感”这一块,在设计中只需要考虑对规则和经验的学习就可以在各领域制造出能力过人的智能机器。

比如:围棋这种古老的中国棋类游戏,极其复杂,一般认为这并不在人工智能程序能够处理的范围内。但就在2016年3月,谷歌公司的AlphaGo和韩国棋王李世石在首尔举行了一场比赛,AlphaGo凭借出奇的下法、创新的战略,以4比1击败李世石,令各方大跌眼镜。赛前,大多数专业棋手都确信李世石能赢得比赛,但在赛后分析AlphaGo的棋路后,多数人的结论则是人类在围棋上已不再有希望能打败AlphaGo或其后来者。这都归功于人工智能算法不断改进和完善,在计算机强大运算能力下,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成为棋类游戏的绝世高手,但说到底,这其实是人类的杰作,毕竟算法是计算机工程师所设计。各类需要动脑筋解决的职业会被取代,更不用说仅靠体力劳动的职业了。

那么,人要做什么呢?常有人说,艺术是我们最终的圣殿,而且是人类独有的。等到计算机取代了医生、司机、教师甚至地主和房东时,会不会所有人都成为艺术家?然而,并没有理由让人相信艺术创作是片能完全不受算法影响的净土。人类是哪来的信心,认为计算机谱曲永远无法超越人类?从生命科学的角度来看,艺术并不是出自什么神灵或超自然灵魂,而是有机算法发现数学模式之后的产物。若真是如此,非有机算法就没有理由不能掌握。

戴维?柯普(David Cope)是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的音乐学教授,也是古典音乐界极具争议的人物。柯普写了一些计算机程序,能够谱出协奏曲、合唱曲、交响乐和歌剧。他写出的第一个程序名为EMI(Experiments in Musical Intelligence,音乐智能的实验),专门模仿巴赫的风格。虽然写程序花了7年,但一经推出,EMI短短一天就谱出5000首巴赫风格的赞美诗。柯普挑出几首,安排在圣克鲁兹的一次音乐节上演出。演出激动人心,观众反应热烈,兴奋地讲着这些音乐如何触碰到他们内心最深处。观众并不知道作曲者是EMI而非巴赫,EMI继续更新,学会了如何模仿贝多芬、肖邦、拉赫玛尼诺夫和斯特拉文斯基。柯普还为EMI签了合约,首张专辑《计算机谱曲的古典音乐》(Classical Music Composed by Computer)受到意想不到的欢迎。人红是非多,古典音乐爱好者的敌意也涌现出来。俄勒冈大学的史蒂夫?拉尔森(Steve Larson)就向柯普挑战,来一场人机音乐对决。拉尔森提议,由专业钢琴家连续弹奏三首曲目,作曲者分别是巴赫、EMI以及拉尔森本人,接着让观众投票是谁谱了哪首曲子。拉尔森坚信,一边是人类的灵魂之作,另一边是机器人的死气沉沉,观众肯定一听就能判断出。柯普接下了战书。在指定的当天,数百位讲师、学生和音乐迷齐聚俄勒冈大学的音乐厅。表演结束,进行投票。结果呢?观众认为是巴赫的其实是EMI,认为是拉尔森的其实是巴赫,而他们认为是EMI的,其实是拉尔森。还是有人说,EMI的音乐虽然技术出众,但还是缺了些什么,一切太过准确,没有深度,没有灵魂。但只要人们在不知作曲者是谁的情况下听到EMI的作品,常常会大赞这些作品充满灵魂和情感的共鸣。

这就是人工智能,我们绝大部分人无法预料的人工智能未来。

“叔叔,你说是不是?”小女孩重复提问把我的思绪打断了,只见她拉着我的胳膊,期待着我的答案。

我不好意思地对女孩说:“小妹妹,对不起,刚才叔叔走神了,你能把问题重新问一遍吗?”

“可以呀。我是说,妈妈告诉我,搬了新家后,我又可以重新上学,重新认识新同学了,妈妈没骗我吧?我已经有一年没上学了。”

“你妈妈没骗你,因为大部分老师都搬进安乐城了,所以我们也搬来了,其实呀,我也是一名老师。”

“太好了,以后你当我的老师好吗?”我话没说完,小女孩高兴地抢着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叔叔很高兴你能有一颗热爱学习的心,叔叔向你保证,搬家安顿好之后,叔叔做你的老师,我们先交换联系方式好不?”

“一言为定!”说完,我们各自在自己的“手表”上确认添加对方为好友。

这个所谓的手表,其实就是一个多功能个人信息认证与通信设备,每个人在出生的时候,医院都会第一时间套上,作为身份识别。这设备材质是最新的纳米材料,超薄设计,戴上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平时靠太阳能充电,一次充电可正常使用500天左右。

“先生,不好意思,我女儿打扰了你这么久,我叫安可,我女儿叫雅馨,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这是,小女孩的妈妈也和我打招呼和简单介绍了她们俩。

“你好,我叫唐龙,这一路上,小女孩陪我聊天,我是求之不得,您言重了。”

“唐先生,您人真好,雅馨她爸在一次意外中离开了我们,经过很长时间的考虑,我最终决定带她搬进安乐城,希望能过上新生活吧。”安可话里明显地隐藏一些更深层次的想法和苦衷,但其实她不说,我也能理解,一切都要重新适应,重新开始。但如果不是现实世界实在不适合一般人继续生活下去的话,谁愿意重头开始呢?

列车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进入安乐城。安乐城有三道特殊合金制作的高墙围起来,每一道墙高60米,相隔500米。每一道墙之间都有数不清的摄影监控,防止有人越过围墙回到现实世界。而实际上,安乐城里35亿居民,过去几十年都没有人尝试挑战这些围墙。

列车进入安乐城站,待新移民全部通过快速登记手续下车进城后,就自动返回上一站,三道墙打开的门洞会自动关闭。安乐城有600万平方公里,分为8大片区,唐龙他们所坐的列车是开往第二大片区——仿亚区,这里居住的大部分是亚洲人。这么大的安乐城里,没有任何飞机和飞行器,这一点与三道围墙的设计相呼应。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都依赖于完善的轨道交通和智能自动驾驶汽车。在进入安乐城之前,每个人都会完成一份问卷调查,问题大概是你对安乐城了解多少,你在安乐城里有哪些亲人好友,人工智能再结合你过去的大数据分析自动安排好你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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