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的家伙很黑，黑的看不到五官的棱角，就好像一个木桩子上有一双眼睛和一张嘴，还挂着一个红色的舌头。
可他怎么觉得在那里见过这个黑家伙，在那里呢？奇怪，他想不起来了，也许是在那个离奇的梦里，他经常做一些古怪的梦，有时候他的梦中，他会变成某部电影里的人物，有时候，会见到老人们常说的离奇古怪的故事里。
“那个，你是，我，那个。”他不知道说什么，语无伦次了。
黑家伙的珠子在移动，看向了他的身边，他也跟着看身边，他身边小不点不在了，当他回头看黑家伙的时候，黑家伙也不在了。
周围安静的很，一颗老树上的枯叶落了下来，放羊的老人在向他看，皱着眉头，表情很怪，看了一会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便赶着羊离开了。
他看到了人群和黑色的棺木，扶着棺的是他的几个好哥们，他们看上去一点都不悲伤，还有一个家伙竟然在抽烟，一边抽还一边跟身边的人说着笑话，似乎很开心。
伙伴们的不悲伤倒是让他有些悲伤，他想哭一下，可是却挤不出眼泪，难过，难过是什么呀！他找不到难过的感觉了。
“你在阳间可以活七七四十九天，你有什么打算？”
小不点的声音出现了，没有任何预兆，和她的声音一起的是一张床，怎么出现的没有看清楚，就好像一直在那里一样。
小不点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被子上是血红色的玫瑰花，很大很大。
小不点死的那天他在，而且就在她的身边，这一辈子他还记得。
他记得小不点死的前一夜，他正好下班路上遇到她，小不点跟同班一个胖的像球一样的女生在一起，有说有笑。
说什么呢？他现在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在谈论那个女生在胸口垫了纸，又好像是在谈论班里最帅的家伙，最近心情似乎不好的事。
他记得自己还问小不点去那里？小不点没有说，只是笑了笑，然后跟胖女生走了。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好像是秋天的一个晚上，校园外街道上就小不点和胖子女孩两个，郊区的路灯不亮，校前街两边是大树，被灯照的幽幽暗暗的，地上还有一层枯了的树叶。
小不点的死相很安静，因为死的时间不长，脸色还是正常的。
据小不点同宿舍的女生说，小不点是吃了很多安眠药，小不点的遗书他看过，文采很烂，大概是说自己很孤独，没人关心，但读了后，没办法让人感觉悲伤。
可是具体怎么个孤独法，当时少年的他，还不能体会。
“你刚死之后都做了些什么？你死了有好多年了吧，怎么没有去投胎。”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是个鬼，他是个适应能力特别强的人，生前干什么工作，都能很快适应，不过没什么耐性，十五年的时间，换的工作不下二十种，都学成了半瓶水。
“投胎，我死的太早了啦，人家地狱里不收啊，我给你说过了，记性真差。”
她说，她的脸很苍白，和死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苍白，不过五官还是那么的精致，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的，嘴巴小小的。
她有说过吗？好像没有说过吧！
“在梦里啊，笨蛋。”
“那里有啊，我都没梦到过你。”
“你可真会伤人心啊，我都想哭了。”
“哭一个看看。”
小不点在努力做出哭的样子，可最终还是没有哭出来，鬼记得悲伤的感觉，可是那种感觉只是记忆，现在悲伤不起来了。
“好了，哭不出来就别装了啦，起来了，躺着不累啊，鬼又不用休息。”
他很好奇，作为一个鬼，有好奇心还真是件令他费解的事情，在他看的所有鬼故事里，鬼死了，就会没有七情六欲，也就没什么好奇心了。
“恐怕只有鬼晓的是怎么回事呢！”
“你是鬼，你就晓的怎么回事啊？”他说。
小不点笑了，不过笑的比哭还难看，那是一个笑肌坏死了的人，为了强笑才扯出来的表情。
“可是我就是不晓的怎么回事吗，你是鬼，那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好不好。”
“好你妹妹啊，你是个老鬼，我是个新鬼，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他说，活着的时候，他开心的时候很能扯，现在他死了，他还是很能扯，只是胡扯的时候，再也没有那种开心劲了。
小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脚把那床踢开了，那床不小，上下铺的双人床，可是她却踢得很轻松，一下子踢出了他的视野。
随后小不点便向正在埋他的那伙人走去，他也跟了过去。
有人蹲在地上说他为什么死，太年轻了，可惜了了，还有人聊着农活上的事情，有人在埋土，可是他们一点都不悲伤。
“我都死了，你们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哭一下行吗？”他大喊，他知道人们听不见。
可还是有人向他回了头看，表情怪怪的，看了一会又别过了头，继续着他们的话题。
“别乱喊，他们可以感觉到阴气，死了的人，不要给活着的人制造麻烦好不好呢？他们是你的哥们和村里人，有点同情心好不好啊！”
小不点说，她的声音还真好听，带着女生嗲怪的腔调，他记得她活着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没这么好听，公鸭嗓子。
她小巧玲珑，身材很好的，活着的时候是，现在也是，穿着牛仔服，高领白毛衣，白色的增高鞋，头发长长的，整齐的披在肩膀上！
小不点的个头不高，是他们女生中最小的！
他的个头也小，是他们班男生中最小的，想到这些他觉得有点开心？可是开心是什么样呢？
他现在没感觉了，忽然感觉不到了。
他们一直看到人们埋了他，人们走了，小不点这才又开了口：“你看，哪里有好多钱啊，你怎么不去捡一些呢？”
他看着那些黑色的灰，又看了看她！
“开玩笑啦，人烧的纸没用的，阴间的钱不是阳间人给的，要是那样的话，阴间的钱就太不值钱了，阴间不需要钱！”
“啊，早知道我早自杀了！阴间多好啊！”
他感慨，在阳间的时候，为了养家糊口，没少遭罪！
“自杀的人，最不好了，哎，投胎都不行！”
“这样也蛮好的，投什么胎啊？”
不用钱，不知道饿，没有欲望，不用为钱讨好人，也不用怕人问工资……
好处太多了，多的他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找不到感觉！
“不好的，不好的，很不好的……”
她看上去很怕的样子：“我要想到投胎的办法！”
…………
当当的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电脑显示屏灭了，屏保上3D字在转动，写着：不要打扰我，我很累，我很想她。
想谁呢，她是谁呢？他想不起来了，他茫然了。
火炉里的火还着着，火炉的缝隙里有火光，他感觉有点累，也有点涨，这个梦太真实了！
他披了件衣服出门，天色还早，雪已经不下了，天上依稀可以看到星星。
他撒完尿拎起裤子，忽然想到了敲门声，他转了一圈，没人！忽然感觉很后怕，转身往屋子里跑。
“尿不要撒在院子里，春天来的时候会有味道！”
说话的是他爸，五十来岁的老人，瘦瘦的，个头也不高，常人的疾病，眼眶深陷了下去，没精打彩的站在屋檐下，一边脸在阴暗处，一边脸有天光照着！
他哆嗦了一下，但总算感觉好了很多：“知道了啦，吓死我了！怎么还没睡？”
他被他的说话方式惊到了，他怎么说话这么娘？
“知道了啦，吓死我了！”他心里想的是正常的说话方式，可是出口就变味，少女特有的嗲调调！
“好了，早点睡吧！”父亲说，说完后转身进屋，门是关的，父亲穿墙而入！
他吓坏了，猛拍着自己的脸：“醒来，妈的，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