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不知走了多久,张衡心中极其忐忑,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身后总有阵阵阴风从入口处呼啸而来,打消了积攒的几分安全感,而越往深处走,他的胸口就越是发闷。
二人走了良久,依然没见着人影和出口。
密道初始之时并不曲折,到了后来便有了上下坡和左右路口,极为复杂,若不是他二人跟随着脚印,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出口。
“先......先生,我们先休息会儿吧。”这时,张衡眼前一黑,终于瘫坐在地,气喘吁吁地说道,在身周蜡烛的光芒之中,额头冒出几颗汗珠。
其实张衡走的并不急,只是越走到深处,他的胸口就越是闷得发慌,再加上身处在这密不透风的地道里,不消一刻,浑身力气就不剩多少了。
反观白贺,此时他呼吸仍是均匀且深长,丝毫看不出疲劳的模样。
白贺走到一旁,从怀里取出一个水绿色的小瓷瓶,又从瓶中倒出一粒细小的青色丸子,递了过去,道:“衡儿,把这粒药丸含在嘴里。”
张衡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接了过来,声若蚊蝇,道:“先生,这是什么?”
“这药还未命名,那就叫作清凉丸吧。”白贺道。
“清凉丸?”张衡呢喃了一句,又端详片刻,白贺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这药丸的大小就与羊的排泄物等同,但是体表光滑且有阵阵清香萦绕。
张衡想了一会儿,将清凉丸放在舌下,顿时感觉浑身清爽,且丸子回味甘甜,胸口竟也不觉得闷热了。
张衡眨巴一下眼睛,眼神似乎能透出光芒,望着白贺,惊喜道:“哇,先生,这药丸是你配的吗?”
白贺颔首,道:“现在有力了吗?”
张衡立刻站起身子,生龙活虎一般,臂膀稍作施展,毫不费力,喜道:“这药效好极了。”
白贺见他身子无碍,正色道:“好了,我们继续寻出口,再耽误时辰,小虎性命堪忧。”
张衡险些又犯浑,当下重重地点了点头,神情肃然,不再说话。
二人跟着脚印又走了四十丈有余,身侧的烛光灭了许多,而身前不远处却隐隐有清风拂面,凉丝丝的。
张衡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面前是一条死路,适才那阵风却是从头顶上方的土壤间隙里吹来的,而他个子矮,连连跳了几下都摸不着顶。
这时,白贺走了过来,伸手往上顶了一下,这却是一块虚掩着的草皮,轻轻一顶就推开了。
与此同时,一束皎洁的月光直直地照在二人的脸颊上,一时之间,张衡眯起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白贺抱起张衡,纵身跃出。
他放下张衡,环顾四周,只见身在一处山脚下,此时夜色怡人,草木芬芳,一阵清风自无边密林涌出,掠过花草丛中又迎面而来,带着清爽的泥土气味。
“现在时辰该是亥时了。”白贺抬头看了看夜色,明月忽地藏在一层乌云之后,略敛光芒。
“先生,这是到哪儿了?”张衡掸净了身上泥灰,正色道。
“这山势......”说话间,白贺的余光忽然看到近身的一株树下丢着一只麻袋,当下便道:“衡儿,你看那儿。”
张衡一惊,跟上白贺一齐走到树下,白贺蹲下身拣起麻袋一角,放在鼻尖嗅了一嗅,眉头微皱,道:“迷香的味道。”其实除了迷香,还有一股极重的尿骚味。
白贺鼻头一紧,立刻丢下麻袋,又对张衡说道:“衡儿,你还记得绑走小虎的麻袋是这副模样吗?”
张衡在一旁想了想,道:“从外形大小上看,是这模样没错了。”
“沙......沙沙......”
这寂静之时,从几丈外的树丛里忽地传出一阵异响,二人同时看了过去。
这时,张衡困寒交加,心情也有些急躁,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打草惊蛇,捡起脚下一块碎石,手腕运起劲力便往那丛中掷去。
“啪!”
“唉哟。”黑暗之中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有人叫道:“大、大爷饶命。”
“出来!”张、白二人异口同声道。
“好好好,我们这就出来。”
说罢,一肥一瘦两个身影自丛中走了出来,正是张虎和赵龙。
“虎子呢,你们把虎子藏哪儿了?”张衡一时气愤,攥起拳头就要冲将上去,却被白贺一手拦住。
白贺站到张衡身前,眼神凌厉,一字一顿说道:“二位,又见面了。”
“大、大人,求大人饶我二人性命。”张虎看清身前青色长衫男子的模样,便是当晚半路杀出之人,立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又道:“那孩子还在丛中,正睡着呢,我二人并未伤他分毫,您一看便知。”
张衡走上几步,看了那二人一眼,又回头望向白贺,待白贺微微点了点头后,他才往那树丛中走去。
过了一会儿,黑暗之中,张衡高声喊道:“先生,虎子在这,确实是睡着了。”说着便把小虎背了回来,反观张虎与赵龙,就这般恭敬地看着,却不敢做出动作。
张衡放下小虎后,白贺便搭了一下脉搏,又轻轻唤了几声名字,但仍不见他醒,肉嘟嘟的面颊还泛着红晕。
“大、大人,他吸了些迷香,再过一刻左右便会醒了。”张虎生怕白贺下杀手,急忙解释道。
白贺放下小虎,嘱咐了张衡一声,又向那二人说道:“几日不见,你二人不跟着主子,绑这个孩子又是做什么?”
“大人,我、我、我们这不是请错人了嘛。”张虎瘫软在地,情急之中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又觉不妥,却是收不回来了。
一旁的赵龙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但目光一直紧盯着张衡。
其实张虎所说也并非全假,他二人在漆黑之中误绑小虎,直到出了密道之后,这才发现绑错人了。
二人互推责任之时,张衡与白贺已经赶来,他二人来不及上山回寨,这才躲在树丛之中,却不想张虎一个细微的动作竟暴露了身形。
“这孩子既然无碍,我便不再为难你们。”说话间,白贺走到二人身旁,张虎、赵龙正要防备,只听白贺口中幽幽说道:“若是为了玄阳花,在下奉劝二位回去报个消息,事不过三。”
张虎、赵龙脸色顿时煞白,哑口无言,并非因为这番附耳之言,而是白贺说完话之后的眼神。
他二人并非良人,寻常愤恨、恐吓的眼神也见多了,但在这寂静之夜,白贺的眼神似是深寒海底的怪物,张牙舞爪,他二人便如同海面上的一帆小舟,无力反抗,片刻之间,瘫坐在地,额上竟生生地渗出几滴汗来。
待他二人从惊慌之中回过神来,定睛望去,白贺已经走到张衡的身旁,背起小虎正要离开。
张衡兀自一脸茫然地回头看着他俩怔怔出神,方才那赵龙还盯得自己浑身不舒坦,心道也不知先生说了什么话,竟被吓成这副模样。
这时,张衡跟着白贺走出几步。
只听白贺轻声说道:“衡儿,听好。”青色袖口松软地垂下,挡住了张衡回望的目光。
“什么?”张衡诧异地抬头望向白贺和善的面容,忙跟上了他的步伐。
白贺熟练地将张衡挎在腰间,刹那间,阵阵风声回荡开来,在脚下猎猎作响,半晌之后二人便停滞在半空之中。
只听白贺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自然,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普告九天。
风神隐名,覆映吾身。
斩妖缚邪,杀鬼万千。”
顷刻间,苍穹中乌云翻涌,狂风大作,山野之中鸟兽纷纷四窜,张虎和赵龙仿佛处于天地威压之中,身周山风呼啸,凛冽如刀,二人已然发不出声,也丝毫看不清眼前事物,耳边只有阵阵鬼泣般的凄厉哀嚎之声,浑身肌肤更如受刀刻斧凿一般疼痛难忍。
这一场痛苦的煎熬似是持续了数载,苦不堪言。
待风云散去,独龙寨外略显萧条。
过了片刻,两名寨中弟子摸黑下山查探,好在山林损伤并不严重,那无名之风波及不甚广泛,不多时,二人便走到了山道口。
这时,天阶之上乌云散尽,光华洒下,轻柔如纱,飘了下来,却有两人一丝不挂地躺在空地之上,一胖一瘦,两名弟子忙小跑上前,定睛看去,只见这二人正是张虎和赵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