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炊饼咯,香脆的炊饼哦......”
一阵叫卖声和食物的香气从客房的窗外飘了进来。
张衡被白贺这句话噎了一下,怔怔地回望着他,心中也是盼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二人坐了下来,只听白贺幽幽说道:“衡儿,还记得我曾和你说的桃源的故事吗?”
张衡窒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记得,先生您说了有仙人,有异兽,有法术,也有和我们一样耕种的农人,那会儿我还在笑您故事编的假。”
白贺眼神深邃,仿佛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那是个与现在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世界,我便是桃源中人。”
白贺这话说出,张衡并没有过于惊讶,最近发生的事情无一不诡异,他也渐渐地习惯了些。
只听白贺继续说道:“我刚刚给你的神行术和风神咒都是出自桃源之中,这些都是不世出的宝物,我之所以隐瞒至今,只是疲倦了江湖琐事,想图个清静。”
张衡脑海之中混乱得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意识之中逃窜,他竭力去抓住,终于眼前一亮,道:“那先生,那一日在山上我捡到的东西......”
“那宝物,你应该也知晓一些了吧。”白贺微微一笑,目光在恍惚之间落在了张衡换下的衣物上。
张衡脸上一红,尬笑道:“哈......哈哈,先生您昨晚就知道了吧。”
白贺摇摇头,道:“那伙人追你的那一晚,我就猜到一些了。”
“那您为什么一直瞒着不说?”张衡讶然道。
“我本想你收着总好过落在匪徒手里,也无人知晓,不会出什么事端,可如今事态你也看到了,已经将你牵扯进去,倒不如我将事情原委都告诉你。”说话间,白贺的双手反复揉搓着,双眉之间也挤出了一块疙瘩。
“那......我那晚听他们说这叫玄阳花,又是什么来历呢?”说话间,张衡回头取出了旧衣怀中的玄阳花,放在桌上,再次坐下后不禁呼出一口长气,心头如释重负一般,终于问出这个纠结已久的谜题。
白贺伸出右手又将这熟悉的奇物捡了起来,只见黑芒收敛,恍若凡物。
白贺沉吟一会儿,道:“相传是开派祖师广成子师祖出海历练得来,玄阳花这个名字只是后人取的。”
张衡不禁屏住了呼吸,只见白贺目光深邃,仿佛陷入了一段回忆,片刻之后他又说道:“如今我们所生活的世道,并不完全平静,自从许久以前桃源的秘密外泄,不少宝物都被贼人窃走,桃源便不再是桃源,外面的世界也不比从前了......”
白贺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有几分朦胧,叹道:“这真是造孽啊!”
白贺仿佛笼罩在一番漫长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只见他脸色忽悲、忽怒,循环往复。
张衡默默地给白贺倒上一杯茶,稚嫩的嗓音冲淡了几分悲伤:“先生,桃源里都是仙人吗?还有您说的祖师,他也是仙人吗?”
白贺轻轻地笑了一声,道:“前辈当然是高人了,我们这些晚辈,可不敢自称是仙人。”
张衡来了兴致,甚至眼神之中都透出光芒,又追问道:“那玄阳花有什么来头呢?”
白贺喝了一口茶水,将那玄阳花又递给了张衡,自觉安神醒目了,便说道:“玄阳花一直由历代掌门保管,没人知道它的来历。据古籍记载玄阳花会护心善之人,这对你有益,我才一直装作不知,但如今流传在世的功效五花八门,也有传言参透玄阳花秘密便能获长生法门。”
“长生!是长生不老的长生吗?”张衡虽然对白贺之前所言有些云里雾里,但听到长生二字,顿时瞪大了双眼。
“不错,不止长生,还能起死回生,一传十,十传百,就都信了,至于真假也无从考究。自从桃源纷争过后,珍宝流落在外......罢了,我和你说这做什么。”
张衡与白贺极有默契,在不该胡闹的事上听话的很,因此既然白贺不想说出这些事,他也绝不会再刨根问底。
白贺沉吟了一会儿,又道:“总之,无论是玄阳花,还是我今日告诉你的几道法门,以及桃源之中的事情,绝不可外传,知道么。”
张衡重重地点了点头,忙回身收起玄阳花,口中却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那先生你怎还在外人面前使这风神咒?”
这话脱口而出,张衡自觉不妥,脸色顿时一沉,偷偷看去,果不其然,白贺这时目光一紧,瞪了张衡一眼,喝道:“你还敢说,我便要揍你了。”
张衡脸上一红,嘿嘿笑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乌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
而白贺虽明面上与张衡打趣交谈,但心中其实极为忐忑,当年桃源纷争牵扯诸多,偏偏这至宝玄阳花又被张衡所得,如今卷入纷争,已是躲不过去了,这也是白贺如今传授桃源法门的原因所在,走出这一步,却是没那么容易。
“对了,我再与你说桃源门人修炼法门的心法,你将册子翻到末页。”白贺一口气喝完茶水,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张衡翻开书册的末页,末页的纸质和前几页并不相同,又经过折叠修订,显然是白贺另外附加的,张衡拆出后再平摊开来,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上书洋洋洒洒大约数千字,内容艰深晦涩,张衡大致扫了几行,就有几个不认识的字眼,不禁张口结舌,“垂涎欲滴”,只可惜是受了惊而非见着美食。
白贺看张衡这副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怎么了,还有难倒你张衡的事吗?”
“当、当、当然没有了。”张衡被白贺噎了一句,口舌也不那么灵活,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
白贺片刻后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衡儿,你也无需恐慌,‘投相诀’心法共两千余字,前数百字乃是门中的清规戒律。”
说话间,白贺突然站起身子,整理衣衫,随即正色道:“衡儿,你既已决定修我门中法诀,需跪地叩首三拜,一拜天地,二拜祖师,三拜为师,日后你便是我桃源门人,切记不可行辱没门规之事,你可愿意?”
张衡一时竟感觉如梦似幻,却又想不明白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立时跪在白贺身前,叩首三拜,口中重重地喊了一声“师父”。
“好、好、好。”这时,白贺心中五味杂陈,眼里也噙满了泪水,柔声道:“衡儿,坐吧。”
“是,师父。”张衡恭敬称道,坐了回去。
“日后在人前还是叫我先生吧。”白贺提起袖口抿了抿双眼,又道:“衡儿,这门规条例诸多,但如今你没有归于师门,就记两点好了,门中最忌滥杀和辱没师门,你可要谨记于心。”
张衡连声应允,心中诧异,奇道:“先生,那我们该怎么去桃源呢?”
白贺摇了摇头,道:“桃源只能由内而开,世外之人是进不去的。”
张衡连连点头,虽有几分惋惜但心中仍是激动万分。
白贺继续说道:“投相诀源自天地自然,由祖师广成子所创,历代掌门精研传承,最后融于这两千字中,法门变换万般不同,但不离其宗。”
张衡听得似懂非懂,又点了点头,听白贺继续说着。
“投相诀心法两千余字,蕴含天地万物的发展奥妙,大致分为四层境界。”
“第一层名为功利境,有近千字,学是根本,第二层是道德境,便是需要以学为辅,以悟为主,第三层仅剩百余字,叫作自然境,其中内容无关心法要领,写的是天地之中的自然变幻,第四层,无字境。”
张衡听到这又是满头雾水,双手托腮,眉头紧皱,讶道:“无字?那哪来第四层?”
白贺淡然一笑,说道:“你别急,听我继续说。”
“第四层法门不比前几层,桃源门中近千年来,也只有一位师祖勘破奥妙,羽化成仙,这极难悟出,更多门人一生都止步在道德境,能突破的已是极少,哪怕是历年来门中翘楚,悟入自然境也仅寥寥几人。”
“若是能突破功利境便可凌空、御物,参透道德境奥妙之时,便可随心所欲地役使自然之力,已经受用无穷了。”
白贺说完一番话,张衡听得张口结舌,久久不能释然,思绪万千,又缠绕成一团,无法解开。
白贺见状,微微一笑,道:“今日我先和你说这些,私下之时勤加修炼,切勿偷懒。”
其实张衡哪能记住这些,白贺说到后面,他早将前头所说的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会儿,脑海之中兀自嗡嗡作响,原本一知半解的几个问题也想不起来了。
这时,白贺忽然又问了张衡那晚上山的事情,二人相谈甚久,白贺一时兴起便吐露了刘梅隐瞒许久,张衡的父亲张知的事情,说到兴头上便描述了几回张知行侠仗义的事迹,直至临近晌午之时,这才离开。
这时,客房外的长廊上渐渐热闹起来,张衡怔怔坐在桌前,脑海中不停地闪过玄阳花、桃源、投相诀、父亲......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会装不下东西,头疼欲裂,深呼吸几番之后,这才缓解了一些。
惊魂初定,张衡心里不禁回想起生长在小河村的十余年,突然感觉这是那么的不真实,而母亲又为什么要隐瞒父亲的事呢?
其实十二岁的张衡又如何能知道,命和运总会在莫名其妙的契机之中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如汹涌浪涛一般,突如其来,令人防不胜防。
客栈大堂上不时地又传来顿挫的脚步声和吆喝声,在这般欢乐的气氛下,张衡却只觉得心里发慌,沉闷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