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宣跟着轩辕恒,来到翊府大厅之处。只见此下大厅围了众人,都是学堂同窗,而长孙御也在其中。
翊宣穿过人群,只见姜凡被玄云辞捆绑了起来,按在地上。脸上淤青处处,身上衣衫也是破碎不堪,显然是刚刚吃了人一顿揍。
玄云辞见到翊宣,冷笑说道,“翊宣师妹来的正好,今日且让大家瞧瞧这个吃里扒外的贼人嘴脸。”
翊宣见到姜凡嘴角还带着血丝,眼神不忿,手脚都被捆住无法动弹,心起怜悯。想到自认识这个庶人少年开始,他便一直是胸有成竹,坦然自若的样子,在府中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却从来没有露出过低人一等的姿态,没想到今日却如此落魄。
翊宣向长孙御道,“先生,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姜凡被殴打成了这样?”
长孙御叹了一声,道,“我也是刚刚被叫了过来,云词刚才与我说,小凡偷了府里的东西,在外换取银钱。说到一半你便来了。”
玄云辞接口道,“翊宣师妹,你可知他偷了府里的‘天地谱’棋局,在外宣称是他自己破解了的,还让人围观破解之法,最可恨的是,围观的人每人十两银子,可让他小赚了一笔。”
说着,玄云辞又是一脚踢向姜凡,姜凡被就被捆绑在地,这一脚一下去,又是在地上翻了几滚。
长孙御道,“云辞!有话慢慢说,这姜凡不通功法,经不起你这么拳打脚踢的。”
玄云辞见长孙御到现在仍是护着这个书童,冷哼了一声。
翊宣道,“姜凡,玄师兄所说的可却有其事?你难道真用那天我摆下的天地谱,在外哗众赚钱吗?”
姜凡缓缓抬起了头,四下环顾众人,坦然说道,“我并没有偷什么‘天地谱’,也不知道那棋谱和你们澜族有什么关系。我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棋谱。”
玄云辞闻言嗤笑连连,对着姜凡道,“普通棋谱?你说这话,不是贻笑大方吗?那我问你,你是否用这棋谱去赚钱去了?”
长孙御却不信姜凡是贪得无厌之人,上前把姜凡扶起,道,“小凡,可有此事?”
只见姜凡此下神色阴晴,脸露羞愧之色,说道,“我确是用小姐给我看的那棋局去赚了银子,但却从来不知什么天地谱,更没有偷过东西。”
玄云辞道,“你还要狡辩,把那证人带上来。”
说话间,轩辕恒带来了一个中年富态之人,便是那松亭社的老板高松。
轩辕恒道,“高老板,那姜凡是怎样诓骗你的,你先下和大伙儿说说。”
玄云辞也说道,“你放心,谅你也是被这小子所蒙蔽了,只要将事情告知,那么外传我澜族天地谱的事情,我们也不会与你追究。”
那高松可是头次见到这么多澜族之人,被玄云辞和轩辕恒两个澜族公子一说之后,以为是摊上了什么大事,心中一慌,便腿脚发软跪了下来,道,“小人确实不知那是澜族仙家的珍贵棋谱,若是知晓了,便是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用那棋谱来赚钱啊。”
长孙御宽慰道,“这位先生莫要惊慌,你把事情从头至尾慢慢说来便是。我们自会秉公处理。”
高松道,“数日前,这位姜凡先生……”
玄云辞突然厉声打断道,“什么姜凡先生,就是个小贼!”
高松道,“是……是,咳,这个姜凡来找到我,给我看了个棋局,我观那棋局甚是玄妙。他说他可以以黑子克白子。我便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感叹,因这棋局……”
玄云辞道,“我们自然知晓,这‘天地谱’是我们澜族一个了不得的先辈所创,等过了两千一百多年,才被我们玄氏的一个宗师长者破解,那黑子自始至终,就一路走法可以以地克天,故而才得‘天地谱’之称。”
高松道,“噢,原来如此,是小人无知。怪不得这棋局的破解之路如此精妙。”
那高松继续说道,“然后,这姜凡便说,若是他将黑子的破解之法演示出来,可让众人前来观摩,但是观摩之人,每人需收十两银子。然后与我二八分账,我见有利可图,便答应了下来。今日约是有二十六个人来观摩棋局,总计是二百六十两,小人拿了五十两,这姜凡拿了大头。若是此事得罪了众位仙家,我便将我所得这五十两银钱,都上交给众位好了。”
翊宣嗔道,“谁要你的银子。”
这时众人熙熙攘攘里议论的,多是对姜凡的做法不齿。
轩辕恒道,“哼哼,没想到这姜凡,倒是个会做生意的主。”
玄云辞冷声说道,“姜凡,你还有什么话说吗?那松亭社的老板说的可是事实?他可是冤枉你了?”
姜凡冷笑了几声,说道,“高老板所言句句属实。”
这时站在一旁的学堂弟子又是纷纷出言指责:
“没想到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小偷啊。”
“哎,忘恩负义的小子。”
“就是,长孙先生待他不薄,他却这般投桃报李。”
长孙御长叹了一口气,脸露痛心的神色,说道,“小凡,何故如此啊。”
姜凡道,“先生,若是众人认定我出卖了澜族珍贵的棋谱,要将我赶了出去,我无话可说。但我临走之前,却想将我心中的几句话说完。”
玄云辞见他已是无力反驳,却还是要在最后强撑面子,心中鄙夷,喝道,“你偷了府里的东西,在外吆喝着赚钱,你还有脸说什么吗?看我不先把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给废了。”
玄云辞猛的一个掌掴打向姜凡。
“住手。”翊宣出言喝止。
玄云辞恼怒道,“师妹,你先下还是要护着这小子吗?”
翊宣哀声叹了一口气,道,“他现在已是多处有伤,受尽你的苦头了,你还想怎样,让他说完便离开翊府吧。”
长孙御迄今仍然是不敢置信姜凡会偷得澜族的“天地谱”去棋社卖钱,可是眼下棋社老板高松的说辞已是确之凿凿,无奈道,“小凡,你还有什么话,便说吧。”
姜凡这时忍着疼痛,从地上吃力站起,说道,“先生,可否先把这绳子解了。我说过,我从未偷过澜族的天地谱。”
玄云辞喝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贼人,还好意思让人给你松绑吗?”
长孙御道,“把绳子解开。听他说完。”
只见一人从人群里出来,把捆在姜凡身上的绳子解了开。姜凡认得,此人是府中学堂的凌耀。那凌耀也是叹了一息,说道,“没事吧。”
姜凡点头致谢,松绑之后,却是没立即解释,上前一步,拉起了跪在地上的高松,道,“高老板,你开店铺社,凭的是信誉,赚的都是良心钱,没必要矮人一头。”
那高松被姜凡拉拽起来,仍是惴惴不安。
玄云辞冷笑道,“哼,事到如今,你这小贼还要强词夺理吗。”
姜凡道,“你们不齿我解那棋局换了些银子,我无话可说。但小贼二字,我恕不敢当。”
轩辕恒道,“你若不是偷了棋谱,怎解的开天地谱的棋局?”
姜凡眼神望向翊宣,说道,“请问小姐,当日里,是否是你用这棋局考教我?当时可曾说过,这棋局是你们澜族的天地谱,不能泄露于外。”
翊宣道,“我不曾说过。但是你那日不是说,你破不了这棋局吗?”
姜凡冷笑道,“方才这玄云辞说,他那玄氏了不得的师长,过了两年多年才破得这棋局,小姐便这么瞧得起我,认为我刚刚见到这棋局片刻,便能想到破解之法吗?”
轩辕恒哼了一声,道:“所以你是想说,你花了三天时间,破了这棋局,然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找到松亭社的高松,贩卖棋谱吗?”
姜凡淡淡道,“并不然,我是当日晚上,想到了破解之法,第二日找的高老板。”
“哈哈,你可真是大言不惭啊。”玄云辞道,“你若是半天里,便能破得这天地谱,那这谱子,不若改了名字不叫‘天地谱’好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姜凡丝毫不让,说道,“自然知晓,但这天地谱改不改名,是你们澜族的事情,我管不着。可是你说你玄氏那位师长,花了两年多年,在我眼里却是落了下乘。”
“放肆!”
长孙御道,“小凡,那位玄宗前辈是德高望重的高人,不可信口开河。”
翊宣拉了拉长孙御的一角,小声道,“长孙先生,说不定姜凡真是一下午的时间解开了那天地谱,姜凡在对弈一道上,确实天分惊人。”
长孙御笑道,“所以,你是信了姜凡所言吗?”
翊宣不置可否,只是心底里觉得,这姜凡是个如此心高气傲之人,怎么看都不像个偷鸡摸狗之辈。可是又想,这棋局姜凡解便解了,为何要拿去换银子呢?
玄云辞道,“哼,你说是你解的,便是你解的吗?我还说澜族所有的功法都是我创的呢,信口开河,谁不会。”
姜凡看了眼玄云辞,说道,“我说是我解的,我自然可以证明。”
玄云辞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洗清你自己,你若证明不了,便是承认了你偷得棋谱去招摇撞骗吗?”
长孙御说道,“如若姜凡可以证明确实是他解开了天地谱,那么他在不知情之下,在松亭社演示破局之法,这便也说的过去了。”
轩辕恒道,“但若是无法证明,便是小贼。”
眼下所有的人都翘首以待,看看姜凡所说,可以证明是靠自己的才智破解的天地谱,是怎个证明法。
姜凡道,“还得麻烦先生遣人,在此处摆下棋盘。”
长孙御点头应诺,一会儿后,便有下人将棋盘拿来放于场中。
姜凡向高松道,“高老板,你是否还记得我今日所演示的破局之法,若是记得,便帮我复盘吧。”
高松说道,“如此精妙的棋局,我哪会这么快便忘了。”
待长孙御许可后,高松便将今日里,姜凡在松亭社破解天地谱的路子从头到尾复盘了一遍。
姜凡道,“请问诸位,刚才这路黑子所走的棋招,是否便是你们所说,你们澜族的天地谱?”
轩辕恒道:“自然是了,这天地谱谁人不知,其玄奥之处就是,这个棋招是唯一能以地克天的棋路。”
姜凡笑道,“原来这路棋就是你们口中说的天地谱,那便最好了。”
玄云辞道,“什么最好?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还不承认是你偷了棋谱吗?”
姜凡道,“我自然有话说,不然怎么证明是我自己破的棋局呢。”
姜凡走到棋局之前,突然一挥之下,把高松复刻好的棋盘打乱了,口中说道,“现在,我给大家演示另一种黑子克白子的棋路。只不过,你们口中说的什么‘以地克天’,我却是嗤之以鼻,这不过就是个普通棋局而已。”
众人闻言,皆是纷纷说道不可能,连长孙御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玄云辞道,“你休要大言不惭,若你能找出第二种黑子破局之法,那这便不是‘天地谱’啦。”
姜凡一边开始重新摆好开局之子,一边对着玄云辞漫不经心说道,“我自演示我的棋局,你们爱管这棋局叫什么,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长孙御道,“小凡,你果真有第二种破局之法吗?”
姜凡把开局摆好,对着长孙御恭敬道,“还请先生来下白子吧。”
“我来。”翊宣挤到长孙御身前,坐了下来,说道,“你开始吧,我来和你对弈,看看你那第二种解法。”
姜凡看了眼翊宣,见她欣然自得地看着自己,也不理她,开始落子。
翊宣跟了一子,小声说道,“你早便乖乖地陪我下这棋局,便没那么多事啦。”
姜凡看了她一眼,也是轻声道,“如今局面,可不是我被你害惨了吗。”
翊宣道,“谁让你见钱眼开,用这棋局赚钱。”
姜凡被翊宣说地一愣,轻叹一声后道,“下棋时不能说话,这不是你的规矩吗?”
翊宣被姜凡这句话怼的哑口无言,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姜凡时,因他总是在落子后自得其乐地指点对方,自己当时心中气恼,遂诓他这个“棋场新人”的规矩。
或许此时场中,只有翊宣一人相信姜凡所言非虚,不但破了这天地谱,还想出了第二种解法,翊宣忽的嘴角上扬,扑哧一笑。
一旁的轩辕恒道,“玄师兄,他二人在说些什么?难道是想作弊吗?”
玄云辞道,“怎么可能,即使有心作弊,这天地谱白子的棋路谁人不晓,若是要放水的话,不必说长孙先生就在一旁,便是你我二人也是一目了然。”
长孙御瞧着二人对弈,起初姜凡用黑子的棋路,与天地谱中如出一辙,但走到七十六子之后,第七十七子却不是天地谱中的走法了,另辟蹊径,对弈之局登时大变。
因这第七十七子姜凡变招,那么所演示的棋局便再也不是天地谱中所载,所以翊宣这时开始,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能借着其中的局势,自行参详落子。
幸好这时,白子的赢面仍然极大。翊宣仍是有条不紊的围杀姜凡黑子,可再待得三十余子之后,翊宣这厢的优势慢慢丧失,眼见马上便是两相对攻的局面。
众人也是瞧得目瞪口呆,按这棋路下去,或真是有了天地谱的第二种解法。
翊宣正要落子之时,长孙御道,“宣儿不可,眼下番落子,应是在此处为妙。”
翊宣知道长孙御的棋力比自己要高得多,便听从他的话落子。
姜凡含笑点头,似是说长孙御这招,却是比翊宣高明了不少。
众人皆知需观棋不语的道理,但长孙御是希望姜凡此番所演示的,是靠真才实学地用另一路棋招来破解天地谱,故而之后,是长孙御与翊宣同下白子,和姜凡对弈。
棋盘之中,现已到了一百四十余步,眼见姜凡的黑子已经由守转攻了。身后的学堂子弟有人说到,“莫不成,这天地谱,真有第二种解法。而这解题之人,却是一个庶人书童?”
“你别说了,我已有些怀疑人生了。”
“我嘞个去,玄启前辈啊,你可快过来看看啊。”
终于,棋盘行到一百八十六子,黑子得胜了。众人此刻,仍是沉浸在不敢置信的神色中。大厅之中一片安静。
姜凡说道,“翊宣小姐和长孙先生,有几招走了下乘,依我原先心中演示的,黑子要到一百九十六步,才能获胜。但是玄云辞少爷说,他那位同氏族的前辈所解的天地谱,是到二百三十四招才获胜。所以不知那位前辈在破局之后,是否还想到了其他解题的办法?”
饶是听出姜凡出言讥讽,玄云辞却已是哑口无言了。众人听的姜凡这样说,言下之意便是,玄宗前辈在两年多年后解开天地谱,却没有姜凡的破局之法来的高明。
而且姜凡是刚刚看得这棋局三日,便悟出了两种解法。
长孙御道,“所以,还有人觉得,姜凡是靠偷看了天地谱的棋谱,才晓得这破局之法吗?”
众人无言以对,仅凭姜凡刚才给大家的这番演示,便不得不承认,姜凡在对弈一道上的造诣,已是旷古烁金,哪还会有人觉得,他会去偷看棋谱呢?
只听轩辕恒冷哼了一声,仍是不屑道,“就算他靠自己的本事,解开了天地谱的棋局,但是他到松亭社卖弄赚钱,却是令人不齿。”
众人心道这轩辕恒已是理屈词穷,故而才这么说找回些颜面,可他所说,却不无道理。
姜凡道,“我确实是在松亭社,靠演示棋局,赚了两百一十两银子。我早说过,若你们看不惯我的做法,我走便是了。”
玄云辞见姜凡这么说,愤然道,“哼,算你还知道给自己留点颜面,拿着你的臭钱,滚出去吧。”
“等下,”翊宣开口阻止,又向长孙御说道,“先生,姜凡既然入得我府,自然平日里是温饱无忧,他要那银子作甚?此事可有蹊跷啊。”
这会儿那高松说道,“姜凡先生确实是从我这分得了二百一十两银子,但让我送去了岐山村落,给一个叫刘叔的人。还让我与那刘叔带话,说将这些银子分给村中乡民。”
长孙御心道原来如此,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了人。随即厉声说道,“玄云辞,轩辕恒。你二人现在马上给这姜凡道歉。”
“长孙先生……”
长孙御说道,“此事确是你们冤枉了姜凡。有其是玄云辞,事实尚未知晓,你便出手伤人,难道不应该与人道歉吗?”
二人心中虽有千万个不愿意,待碍于长孙御的威严,只得唯唯诺诺地与姜凡道歉谢罪。
众人散了去,心道原来是玄云辞和轩辕恒闹了一场乌龙,觉得好生无趣。但幸好今晚姜凡所演示了两局天地谱,还是让人大呼过瘾。
姜凡也随着众人离去,他身上仍带着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翊宣本想走过去宽慰他一番,毕竟如姜凡所说,这事由她而起,让姜凡被人冤枉了不说,还受了这么多皮肉之苦。
正要上前,却见凌耀先一步掺扶起了姜凡,送他回屋。
哎……连天地谱都被他破了,看来以后还是别自取其辱,找这姜凡下棋了。翊宣想到此处,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