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各地越来越多的仙官奔上九重天上报人间的瘟疫,九重天的仙侍又奔往十九重天,继而往上,整个天界忙的脚朝天。原本许多闲散的仙官也都被通灵宝阁征用,拿着药神手底下的药童分发的灵药,依着纸上的模样去往各地寻找灵药了。
司衣殿在这个时候原本是最闲散的,可是因着江珞瑜的伤势,殿中上下都散发出一股生人勿扰的气势,只有一封一封的书信每日都到,信封带着湫水河畔独有的湫花的味道,浓香袭人。
其余各殿的主事纷纷去各地统计坍塌毁坏的庙宇道观的数量,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但是此事是银离上神布置下来的,必然有他的道理,便也都照做了。
天界愈发忙碌,人界却愈发煎熬。
临安城的郊区只是瘟疫之下千百万个城镇一个小小的缩影,一路所过之处,几乎所有的城镇的郊区都有那么一片地方,搭着简易的帐篷,药炉上的白烟从早到晚没有断过。
各地的药神庙一反往常,人数激增。许多破烂不堪的庙前也有人跪拜,大些的庙宇香火更是旺盛到让别的寺庙眼红。
银离很快便到了南庆国的边境之处,远远可以看见高高长长的一道砖墙,墙壁颜色斑驳着,原先应是红色,多年的风吹日晒将红色剥落,却又剥落的不均匀,呈现一种红黄交界的砖褐色。这道墙将南庆最北方的城镇安乐镇与余国仔仔细细地隔开来,也将南方的小桥流水,青柳绿瓦和北方的大漠黄沙隔开来。
往昔里,这个边境小镇热闹异常,从南方来的商贩队伍一天之中不下十多个,人群络绎不绝,街上的小摊贩卖着各色各样余国的吃食和流行饰品。余国独特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漠上风光吸引着南庆许多文人雅士前往观赏。
今日的安乐镇人群也是挤挤攘攘,只是这热闹却带了异样。首先体现在穿着上,这个小镇虽然地处边陲,但凭着两国交界的重要地理位置,商品贸易做的风生水起,百姓手里有银钱,穿戴非常讲究,脸上对外地人也经常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可是现在街上大多数人的穿戴都不那么讲究了。更有甚者,仅是以衣裹体而已。
许多人拖家带口背着沉重的行李,围堵在通向余国的城门口。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向城门口涌来,这些人服装各异,高矮胖瘦不一,但是无一例外都在脸上蒙了一块布,仅仅露出一双求生的眼睛。
银离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拥挤的人群,也像他们一样看向那扇紧闭着的红色大门。
不用上前,也无需询问,他知道这些人是逃难的。百姓所求不高,不过一亩良田,妻儿在侧,平安喜乐。南庆瘟疫肆虐,他们便想要去往余国,可是他们忘了一件事,桑落酒闻名于世已久。
银离站在那里看着日头从正当空斜斜落下,然后漫天晚霞。可是直到太阳的余晖散尽,那扇门也还是没有打开,高高的城墙上面站着蒙面的士兵,漠视着下面的一切。
许多人就地生了火,将身上背着的干粮拿出来烤了烤分给家人吃。
一妇人问对面的丈夫,“这城门什么时候能开啊,我们带的干粮可能撑不了几天了。”
男人看向妇人怀中尚在襁褓里熟睡的婴孩,安慰道:“明天估计就开了,我们不是刚到两天。”那妇人就着水吃了几口干干的饼子没有再接话。
烟罗看着这一幕,她是妖,没有守护凡人的责任,看着这些风餐露宿的凡人竟也无端觉得心疼。她在银离的发上,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身为上神的银离此时会作何感想,想来也是极为沉重的吧。
她其实很想问他打算怎么办,凡间大疫,凡人自己解决不了,只能祈求天神的帮助。可是她最终没有问出口,她许久之前就知道,神和妖虽然都有法力,有超乎常人的寿命,可是这不代表神和妖是无所不能的。
她的父亲是妖界的护法,幻术强大到令人生畏,可即便是这样父亲当年也没能挽回母亲的生命。她当年摸着母亲冰凉的手臂,哭着质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不救母亲的时候,他父亲只是看着自己那双能幻化万物的手,呆呆地出神。
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存在是无所不能的,无论你是人,是妖,还是神。
银离看着人群中肆意飞舞游走的黑气,手中升起银芒,仅一瞬便将四处游走的黑气全部收入掌中,掌心光芒大盛一瞬间将所有的黑气吞噬。可是他的内心还是沉重不堪,收走空中游走的黑气只能起到不让他们的病情加重的效果。
要想康复,便是将凡人体内瘟疫的黑气也一并毁了,可是凡人所有沾染了黑气的五脏六腑也一并受到损伤,轻则落病,重则死亡。
烟罗看着那些凡人身体上萦绕的黑气,没有发一言,她知道银离没办法出手救人,也救不了人,唯有沉默。
银离坐在一旁,将烟罗从木簪中放了出来,然后抬头看夜空中明亮的繁星。烟罗坐在一侧,干净的眸子望向不远处凡间的烟火和一日三餐,内心复杂。银离看着手边的紫衣,希望她说些什么,又希望她什么都不要说,就安静地这样呆着便好。
看着烟罗干净明艳的侧脸,银离内心有些苦涩,他从来没有想到第一个与他一处过夜的女子竟然是只妖。
清晨的时候,烟罗靠在银离的肩膀上睡着了,没多久,便被一阵吵闹声给惊醒了。
人群中有许多人出现了发热,浑身乏力的症状,正是瘟疫的症状。许多人推搡着那些发热的人,想要将他们撵到远处去,可是都走到这里了,没有谁愿意回去。再说,现在城中哪里还有药店开门,即便开门也没有药,因为所有治疗风寒的药不是被抢购一空便是被官府征用了。
没被感染的人为了不被传染,用棍棒驱赶那些生了病的人,那些生病的人的家人放弃不了自己的亲人,又不愿意离开,便拼命抵抗,两拨人很快便打了起来。靠近城门的人见状,便死命地推城门,祈求逃离这混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