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放下了筷子,看着出神的哥哥,视线所及之处,是归家的行人,步履之间带着急切感。
“妖就是妖,其实跟我们神仙也没什么不同,拥有法力,可以变换形貌,寿命很长,只是他们的叫做妖,而我们叫神仙。”说着,他端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尽管他所见到的妖,所听到的妖都是凶残邪恶的,可是他的内心却坚定地认同着老师的看法,“妖跟神仙其实没什么不同,对于凡人来说都是异类,只是神仙被美化,妖被丑化,导致世人恨妖敬仙而已。”
银离静静地听着,然后喃喃自语道:“大概都是有感情的吧。”
天边的新月从云中渐渐亮了起来,挂在灰蓝的天空中散发着清辉,照亮一盏又一盏点燃的灯火。银离斜斜地倚在窗边,褪去了周身的高冷,让人意识到这不过是个年轻人。
这是第二次见他这么落寞,浑身上下透着难过,他不知晓他为什么难过,但是肯定和刚刚那个问题有关,妖是什么样的呢?难道真的像大多数人认知的那样吗?
“哥哥是在为凡间的大疫伤神吗?妖在下界做了什么吗?难道瘟疫不是要妖所为吗?”长安的心中有许多个问题,但是只有一个问题最终留在了他的脑海里,“哥哥,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银离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抹紫色的娇俏身影,面上永远挂着明媚的笑,似乎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候,除了最后一次。但是很快这身影便消散了,如烟如雾,怎么也拼凑不起来,银离随即摇了摇头。
长安问道:“哥哥觉得月神姐姐如何?”
银离回眸,看着今日问题颇多的弟弟,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期待,“月神,聪明美丽,勤奋上进,识大体,是个优秀的神君。”等到说完,银离突然反应出这个问题背后的意思,眼神中噌地燃起一道火焰,目光灼灼地看着长安,他意识到他长大了,有了对于仙侣的认识和想法。
反问道:“你是不是有了爱慕之人,是哪位女仙?”
长安反驳道:“是我问你,你先回答了我的问题。”
银离道:“她很好,也能跟我谈得来,可是每次谈天我都感受不到自己情绪的波动,不是说情,会让人魂不守舍吗?我没有这种感觉。”
长安笑了,“哥哥喜欢什么样的仙侣呢?”
那抹紫色的影子又迅速聚集明晰起来,穿破重重叠叠的阻碍站在他的面前,言笑晏晏,脸皮颇厚地夸赞他的容貌,毫无女儿家娇羞地调戏他,甚至说出成亲的话。
“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就好。”银离给出这个答案。
“好了,轮到我了,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可以告诉哥哥,我可以帮你。”
长安的脸唰地红了,幸好今日酒喝得有些多,再加上夜色,看不太出来。他思索了一下,认真地道:“我有了喜欢的人,但我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得到她的心,她很好,也很优秀,我真的很喜欢。”长安的眼睛仿佛夜色下温柔的湖水般,静谧深邃却又异常地坚定着。
银离道:“好,我相信你。”
“哥,你要是找到了你的心上人,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我想要给你把关看看她配不配得上你。”
银离:“我答应你,一定让你们见面。”
两人直喝到酒馆打烊,或许是许久都没有这么开心地畅谈过了,长安醉的一塌糊涂,银离也有了醉意,但还是将长安背在了背上,走在人间的街道上,听着打更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一户户矮小的屋子中,红色的烛火透过窗子散发出橘色的光。那是家的味道。
而他背上的便是他的万家灯火,只要长安在他的身边,只要他在,他就有一个地方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没有上神的身份,不用每日端着一张冰脸,可以大笑,可以醉酒,可以伤心,可以难过,只是做一个哥哥,一个亲人。
银离朝上移了移长安的身子,听着他无意识地叫着:“哥。”
“哥”
“嗯?”
“哥”
“在呢”
“我想住在你的殿中”
“好,住”
“我的殿又大又空,我自己一点也不习惯,我也不喜欢,可是我长大了啊,就不能像以前一样黏着哥哥你了。”说着他拍了拍银离的肩膀。
银离一瞬间以为他酒醒了,侧着脑袋去看,却瞧见他醉红的脸,并未醒来。只听他趴在他肩头,继续说道:“哥,我是神君了,我的法力也很厉害了,以后我就可以保护你了,你就不用那么辛苦每日练功了,我想要一直待在你身边,想要守着你,司法天神你要是不想做我们就不做了,我们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隐居起来,你说好不好?”
银离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空旷的街上,心脏怦怦地跳动着,双手抓紧了长安的膝弯,内心却重重地回答道:“好。”
第一次见长安的时候,他还是个刚满八百岁的少年,他父亲抱着一个小婴孩,告诉他,这是你的弟弟。他看着襁褓里那个粉嫩白净的小娃娃,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颊,那个小娃娃突然就冲他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睛又明又亮。
父亲什么时候离开的,银离并不知道,甚至于连这个小孩子的名字都没有告诉他便离开了。那个时候的银离心中希望可以有一个人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陪在自己身边,便给他取名长安。
长安,长安,长久平安。
银离后来从别处听到,长安的母亲只是九重天一个奉茶的仙侍,身份法力皆是低微,却不知道为何得到了父亲的青睐,生下了长安。
他找人查过长安母亲的消息,却一无所获,等到登上司法天神之位时,之前认识那些仙侍的仙君们已经换了一批,再探查当年之事,却是杳无音信。
没关系,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就像他自己也从未见过母亲一样,他相信自己可以很好地照顾这个孩子,许他一世长久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