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的咚咚咚的声音，越来越近，无盐拿着啃剩半根，藏着炉台后，束起耳朵警惕地听着，这老婆子，人虽老，但这耳朵可灵这呢。
拐杖声在厨房门口戛然而止，许久未发出去声音。
久到无盐都以为她已经走了，但无盐依旧没有放易轻心，她头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微眯着眼，手里紧紧握着刚刚吃剩的半根胡萝卜。
“你是打算在里面睡一晚吗？”老婆子带着沧桑的话在黑夜中回响，像极了无盐笔下的灵异人物。
无盐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她还是没有动。
“哼。”老婆婆戳着拐杖，离开了门口。
无盐听着拐杖声慢慢变小，直至没有，才轻轻的松了口气。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她才悄悄站起。
无盐抬着乌黑的脚丫，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一只手握着胡萝卜，一只手缓缓拉开门，门开了个缝，一个小脑袋，在缝里晃悠着，标准的桃花眼里面满是戒备。
确认安全。
这扇门用了此生最慢的速度打开着，无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这道门也是十分争气，硬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一只黑足，伸到外面点了点地，应是试探着，等确保安全后才召上自己另一个黑压压小伙伴。
无盐出来后，门也没关，提上速度就往房门走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婆子的声音还是在无盐准备推开房门那一霎那响起：“你就打算这么回去了吗？”
无盐唰的一下回头望去，不仅是心脏收到惊吓，无盐更是感到灵魂的要从脸上的肉蹦出来了。
老婆婆看着无盐应受到惊吓而变形的脸，也是严厉不起来还是，忍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
无盐迅速恢复过来，听着老婆婆的轻笑，提着的心慢慢放下，带着点撒娇到：“哪有你这样的老人家，大半夜不睡，出来盯着人家，你是嫉妒人家美貌吗？”
老婆婆坐在石凳上，拐杖搭在桌子上，嘴上轻笑着，手也没有停下，点燃了石桌上的蜡烛，套上小灯笼，就像一盏小灯。
光线在诺大的院子中，闪烁着，老婆婆拍拍她附近的一个椅子，示意道：“过来这，坐坐。”
无盐乖巧的坐了过去，小脚丫紧紧靠着，手乖乖的搭在腿上，桌上的火光映在无盐眼里，在这黑夜里，她的眼眸尤其显得亮晶晶。
老婆婆也忍不住打逗道：“白天不是很硬气吗？怎么现在这么乖啦。”
“......”老婆婆突如其来的温柔，无盐更加不敢说话，她怕这个老婆子给她来个下毒教育，头低的更下了。
“怎么不说话，你倒不是像会害怕那种人。”老婆婆说着，她顿顿，又指向一旁她不知何时打的水：“洗洗脚吧。”
无盐认真瞧了瞧那盆水，还是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老婆婆瞧出了她那点小心思，哼了一声道：“没毒。”
无盐看着老婆子的眼睛，良久后还是把双脚放入盆内，静静搓洗着。
“要是我当时有你一半勇敢就好了。”老婆婆深深叹息道。
无盐抬头看着老婆婆，不知为何有一股浓浓的哀伤扑面而来，问道：“你觉着你还有多少日子？”
老婆婆不解她为何会这么问，但还是回答了：“我年过九十，运气好，可能还能活个两三年。”
“就两三年这点时间，你想那么多干嘛，想做什么去做就是呗。”
“哼～九十多了，你倒是说说，能做什么？”老婆婆带着遗憾说道。
“你还能做什么？给我下毒你都做，还有什么不能做？”无盐低头搓着脚回答道。
老婆婆愣愣，随即又笑了：“哈哈哈，你这丫头，倒是记仇。”
无盐嘴角也跟着往上翘着，她想起了她的外婆，她外婆十分和蔼，也很喜欢哈哈哈大笑，啊妈总是会像个小孩子一样，给外婆讲述身边发生的各种趣事，外婆也跟着乐呵乐呵。
“那么入神，想着什么？”老婆婆兴致十足地看着无盐道。
无盐下意识地回答：“想外婆呢。”
老婆婆听着这话，眼睛转转，又顺着道：“我还没见过自己的外婆。”
“已经好久没有人和我好好说说话了，你可愿听我说？”老婆婆叹息问道。
无盐抬起脚，晾干水：“愿闻其详。”
“我出生在宫里，生下来就没有娘，没有爹，一直跟着如贵妃做事，勤勤恳恳，我那时候就想着，我还没看过外面的世界呢，就想着能出宫看看，听御膳房送菜的丫鬟说过，外面的世界很热闹，特别是花灯节更是五彩缤纷，外面也没宫里那么多规矩，我就盼啊盼。
一到了可以出宫的年龄，我就请示了如贵妃，如贵妃说：既然你想出去，那你便出吧。我欣喜若狂的收拾行李，后来有丫鬟来接我，说是贵妃娘娘安排的，要把我送给如贵妃的妹妹夏老夫人那里。
我心想着，也好，反正我也找不到地方住，在夏府干干活也挺好的，有空的时候还可以到外面走走。”
说道这老婆婆突然就停住了，她回忆着什么，呆呆的坐着，像极了无盐母亲发病时的状态。
这个感觉，无盐十分熟悉，她害怕极了，她不敢轻易打扰老婆婆，便放低声音：“老婆婆？”
老婆婆眼眶中慢慢聚满了泪水，依旧是那副呆呆的模样，无盐又害怕又心急，她蹲下，握住了老婆婆的手，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老婆婆，你看着我。”
老婆婆一滴、两滴、三滴干净，透明的眼泪从历尽沧桑的脸庞划过。
她嘴唇颤抖着继续道：“后来，夏夫人就把我安排在后面那个败落了的院子，她说只有我把这里的卫生搞干净了就可以出去，那里很大很大，好像一辈子也搞不完似的，但我还是认认真真的做好自己的工作。
但是今天我搞好了这个房子，明天另一个房子又脏了，后天这个房子好了，之前那个又脏了，就像院子里地上的树叶是永远也扫不干净的，后来我明白了，我是不可能再出去了。”
无盐听到这，其实也明白，如贵妃的确答应让她出宫了，但从未答应要给她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