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大喜,当下命人置办酒菜,与李肃对坐畅饮,闲聊家乡世事变化。酒过三巡,李肃带着三分酒意说道:“今日你我兄弟相逢,酣饮畅谈,本是人生一大乐事,可惜愚兄不敢久留,实在非常遗憾!”
吕布问道:“兄长还有什么紧急事情要办么?”
李肃大大咧咧地说道:“那倒没有。愚兄是担心在贤弟这里呆得太久,万一被令尊大人知道了,连累贤弟遭受责骂甚至怀疑,岂不事与愿违?”
吕布笑道:“兄长醉了么?先父已经弃世多年。纵然如今依然健在,今日你我也不再是当年不懂事的顽童,也没有干啥调皮捣蛋的事情,父母还会责骂么?”
李肃装作醉眼朦胧的样子,大笑说道:“贤弟你误会了,愚兄说的令尊大人,指的是贤弟的义父丁大人!”
吕布有些羞惭地低下头,嗫嚅着说道:“兄长别提了。其实小弟跟随丁建阳,也是无奈之举,混口饭吃罢了。唉!”
李肃惊讶地睁大眼睛说道:“贤弟有擎天驾海之才,拔山举鼎之能,四海之内谁不钦敬?功名富贵对你而言,唾手可得,怎么能说这样灭自己志气的话。像愚兄这样的无能之辈,如果说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会有人相信;贤弟说这样的话,徒令天下英雄耻笑!”
吕布也已有三分醉意,转动着手中酒杯,苦笑着说道:“无论兄长信与不信,小弟目前的处境就是如此。”
“不知贤弟在此处,目前身居何职?”
“说来惭愧,小弟乃丁建阳帐下主薄。”
李肃瞪大了眼睛:“主薄是军中文职人员,无非记录军中钱粮数量、将士功过,或者处理一下往来书信、文告。贤弟乃是冲锋陷阵、攻城拔寨之天人,为何如此屈才?!”
吕布长叹一声说道:“军中拮据,为了节约开支呗!”
李肃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贤弟说得也有道理。丁大人不过一个小小的执金吾,手下兵微将寡,朝不保夕,在他这里也只能混混日子了。不过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以贤弟大才,何不另择贤主,一展雄图?”
吕布门道:“小弟也有此意,只是孤陋寡闻,未遇其人。兄长阅历宽广,可知谁是当今英雄?”
李肃闻言,立即肃容说道:“愚兄遍观群臣,唯有董卓可称英雄。董卓此人豪爽大气,雄才伟略,礼贤下士,最喜结交天下英雄豪杰。”
“而今他兵强马壮,掌控朝政,天下大事一言九鼎,无人敢来争锋。像贤弟这样的天下英雄,纷纷慕名前往相助。愚兄预料,董卓他日必成大业。”
吕布喜悦,说道:“既然如此,还望兄长引见。”
李肃微微一笑,立即唤来随从,取出玉带一条、明珠三十二颗,以及一千两黄金,逐一摆放在吕布面前。
吕布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金银财宝,顿时看傻了眼。
李肃笑道:“不是愚兄为贤弟引见太尉,而是为太尉引见贤弟!董太尉自从在战场上得见贤弟英姿,顿起求贤若渴之念,特命愚兄前来拜谒贤弟。这些金银以及那匹赤兔马,都是董太尉的见面礼。”
吕布深受震动,半天方才回过神来。他在丁原手下多年,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礼遇和器重。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董公如此见爱,小弟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李肃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对贤弟来说,想要报答太尉容易,不过是举手之劳。”
吕布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深吸了一口气,拱手说道:“兄长请先回,静候佳音。”
李肃立即拱手告辞而去。此时已到二更时分,吕布提刀来到丁原的营帐里,只见丁原独自一人在秉烛看书。
看见吕布进来,丁原也没在意,像平常那样随口问道:“这么晚了,我儿有什么事吗?”
一阵羞愤之情突然涌上吕布心头,他怒目大叫道:“我吕布是堂堂大丈夫,岂能为你当你儿子?!”
丁原大吃一惊,放下手中的书,疑惑问道:“奉先,今天你这是怎么了?”
吕布并不答话,向前一刀挥去,砍下了丁原的首级,提在手里,走出帐蓬召集所有将校说道:“丁原谋反,我奉董太尉之命,已经将他诛杀了。愿意跟随我的留下,不愿意的就离开回家吧!”
众将士面面相觑,慑于吕布的威势,无人胆敢离去。
第二天一早,吕布整军入城,李肃奉命率军迎接,然后将吕布引见董卓。
董卓一见吕布来降,非常激动,抢先一步下拜说道:“董卓今天得到将军,如同干旱的禾苗得到了甘露滋润一样。请将军受我一拜!”
吕布慌忙扶起董卓,让他坐上主座,然后自己拜见道:“听闻太尉求贤若渴,待下如子,部下多人都被太尉收为义子。太尉如果不嫌弃吕布粗野,吕布愿意拜太尉为义父!”
董卓大喜,当即举行隆重仪式,收吕布为义子,并以朝廷名义任命他为骑都尉、中郎将,封都亭侯。然后董卓遍请公卿,大开筵席庆祝。
席间,董卓洋洋得意,命吕布将自己如何得到神人传授武艺的故事,当众详细叙述一遍。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震慑一下各位公卿大臣,让他们在废立大事上闭嘴。
众人听了吕布讲述自己习武的神奇故事,虽然感到非常惊讶,嘴上赞叹不已,但心里并不怎么相信。在他们看来,凡是和鬼神扯上关系的事情,大都是唬人的故弄玄虚之举。
曹操眼珠一转说道:“吕将军之勇,真是天下少有。曹某听说武庙里供奉着一张‘虎筋弓’,是当年飞将军李广用过的,能够射穿巨石。自从李广之后,无人能开此弓。”
“后来光武帝麾下诸将,也无人能够拉开此弓。光武帝遗憾之余,于是下令说道,今后能开此弓者,即以‘飞将’之号相授。吕将军既然由神人传授武艺,不知能否拉开虎筋弓?”
众人心里明白,曹操想要借此打击一下吕布的锐气,于是纷纷随声附和,静观其变。
董卓也听说过虎筋弓的掌故,一听曹操此言,顿时来了兴致,立即派人去武庙将虎筋弓取来。
这虎筋弓原本供奉在长安的武庙里,光武帝刘秀平定天下后,又将它供奉在洛阳的武庙里。
据说李广当年猎杀了一只百年巨虎,然后用它的腿筋做成弓弦,所以名为虎筋弓。据说要开此弓,两臂至少要有千斤之力。
虎筋弓取来了,西凉诸将纷纷上前试拉,然而使尽吃奶的力气,弓弦却纹丝不动,或者只是拉开一点点。
朝中其余武将也有人上前一试身手,结果和西凉诸将大同小异。众人摇头苦笑,最后都将怀疑的目光转向吕布。
吕布斟满一大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挽起袍袖,拿过虎筋弓来。他开始用了五六成力气试拉了一下,弓弦被拉开了一点点,就像刚才有的将领用尽力气拉开的那样。
众人目不转睛,屏息观看。吕布走到大厅中央,扎起马步,抿紧嘴唇,扬起剑眉,瞪圆双眼,双臂猛然发力,同时大喝一声:“呔——”
虎筋弓应声而开,形如满月!
众人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满堂喝彩。
董卓一见,高兴得手舞足蹈,命人取来自己常用的铁箭:“吾儿开了虎筋弓,不可不射一箭,让大家开开眼界!”
吕布手执虎筋弓,先向董卓鞠躬领命,然后向在座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满面兴奋和得意:“愿为各位大人助兴!”
董卓又命人抬来一块大石头,放在距离大厅约五十步外的地方。吕布依命拈弓搭箭,射向石头。
但见弓弦响处,箭如流星,中箭处石屑纷飞,又引起一阵满堂喝彩。
董卓大喜,当即假传旨意,将虎筋弓赐与吕布,并授与他“飞将”之号。
吕布因此成为继李广之后,第二位获此殊荣的人。
有了“飞将”吕布及其部下兵马,董卓如虎添翼,势力更加炙手可热,真可谓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
董卓决定趁热打铁,再次将废立之事提上议程。
次日上朝,传令百官皆到,不准请假。董卓令吕布率领甲士一千余人,环绕朝堂左右,以助威势。
董卓站立在御座旁边,瞥了一眼放在御座上的“皇帝行玺”,然后手按剑柄,环顾百官,厉声说道:“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庙。我决定依照伊尹、霍光故事,废除皇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此事不容商议,从者留下,不从者斩!”
听了此言,群臣既震惊又惶恐,无人出声。一片寂静之中,中军校尉袁绍挺身而出,声如洪钟地说道:“皇上即位不久,并无过失;你无故擅行废立,难道想要谋反吗?!”
董卓大怒,说道:“天下大事,由我作主,还轮不到你来多嘴!我刚才已经说了,不从者斩!袁绍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觉得董卓的刀剑不够锋利吗?!”
董卓说着,“嗖”地一声拔出腰间宝剑,寒光闪闪地举向袁绍,同时向他怒目而视。
袁绍脖子一梗,也“嗖”地一声拔出腰间宝剑,举向董卓,冷笑着厉声说道:“董卓,不要太自以为是!天下健者,岂止你一人!”
两人举剑相对,虽然中间相距十多步的距离,但是剑拔弩张的态势,使得空气也似乎瞬间凝固了。
众位大臣无不屏息敛气,有的甚至害怕得不敢抬头观看,但是众人心里,却无不敬佩袁绍的勇气。
吕布见状,持戟大步上前,请示董卓说道:“义父,要不要将这狂妄之徒拿下?”
董卓向堂上一扫眼,发现曹操等人正在眼巴巴地望着他,迟疑了一下,将宝剑插回剑匣,恨恨地说道:“看在众人的面上,不用和这种无知之徒计较,将他赶出去算了!”
众位大臣闻言,不等吕布上前动手,急忙七手八脚将袁绍推搡出了大殿,免得他受到伤害。
袁绍手提宝剑,在大殿外转悠了一圈,自思董卓这个傢伙诡计多端而又心狠手辣,终将不会放过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趁早离开洛阳为好。
于是他也不回家,骑马来到洛阳东门,解下中军校尉的印绶,傲然将它悬挂在城门之上。然后就在守城官兵诧异的目光中,纵马出城,直奔冀州避难去了。
目送袁绍离开了朝堂,董卓将目光转向太傅袁隗,说道:“看在太傅的面上,我饶了你侄儿这一回。废立之事,太傅有何看法,嗯!?”
须发皆白的袁隗浑身哆嗦了一下,低下头,拱拱手,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太尉说得有理。”
董卓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再理会袁隗,转向各位大臣,厉声说道:“太傅已经同意了。刚才袁绍无礼,我是破例饶他一次。再有这样的人,我绝不轻饶!”
众人震恐,沉默了片刻,有人带头说道:“一切都依太尉所言。”
其余大臣也纷纷跟着表态,同意太尉的意见。废立大计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公元189年,即汉灵帝中平六年,九月中旬,董卓再次大会群臣于崇德前殿,由李儒宣读了一篇所谓的太后策令,废少帝刘辩为弘农王,立陈留王刘协为皇帝。
在李儒抑扬顿挫地高声宣读策令时,何太后泪流满面,众多大臣也悲从中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然而慑于董卓之威,无人敢发出声音。
按照董卓的安排,太傅袁隗走上前去,颤抖着双手从少帝身上解下印玺和绶带,转身双手奉献给陈留王刘协。
董卓扶着刘协登上御座,即皇帝位。
袁隗则扶着刘辩走下台阶,然后转身向新皇帝跪下,北面称臣,听候处置。
九岁的刘协登基,成为东汉最后一任皇帝。
他就是著名的汉献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