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我,又瞧了眼在我身边的那些资料,用一种十分期待的眼光望着我,问道:“这些能看懂吗?”
我皱眉摇了摇头,左手在那摞纸质资料上轻拍了拍,向右边那厚达一米的书上望了一眼,反问周老道:“这些书和这些资料之间有联系吗?”
周老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但眼中那种期待之光却更甚,没顾上直面回答,而是紧忙问道:“莫非你发现了什么?”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焦急,那种焦急的音色让我记忆犹新,在我的印象里那是第一次他用这种急切的口气跟我说话,而当时我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所思所想简略说了出来,一边说着我留神到了周老的面部表情在不断的变化,时而惊喜时而焦虑,就像冰与火的两个极端,在不断冲突中变化着彼此的形态和颜色。到最后,他这种神色的不停转变让我不得不吃惊于眼前的发现,语速逐渐慢下来然后停止,静静地作为一个观众那样欣赏着台上老人的脸谱变化。
大概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但当时看得出神的我仿佛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一样,直到周老从他自己的臆想中回到现实,惊讶于眼前正在出神的我,双肩下意识地怂了下,吃吃地道:“说……说完了?”
我也尤如从梦中被惊醒一般,神色微有些慌道:“奥,说……说完了。”一面说着,脑中却有种奇怪的想法,但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周老紧接着说的话所冲散了。
周老神色一定,眉头微皱了皱,似乎是在缓和刚才略有尴尬的场面,他微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黑眼珠子在眼球里快速转了几下,如果不是这里刚好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又刚好盯着周老的那份全神贯注的状态还没被打破,几乎是不可能发现这一细微变化的,这种训练眼球转速的运动方式很多被用在传统的戏曲表演上,因为我姥姥是个中国传统戏剧迷,小时候常拉着我看戏剧的时候说过那些舞台上的表演训练方法,眼球训练就是其中一种,而且相对于是难度较高的一种,在我姥姥的熏陶下,我看过很多精彩的戏剧,初中那时候因为好奇还特意查过一些关于眼球训练的方法,曾尝试着学习过,但十分遗憾的是,非但学无所成反而眼镜度数增加了一百度,后来在一系列的康复矫正后,才恢复了视力。也正因有了这番遭遇,所以才明白那些戏剧演员们的不易,在此时此刻,也才真正惊恐于周老较之戏剧名角们还要出色得多的眼球转动神技。
“这……这怎么可能?这也实在太快了点吧!”我的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神色上不知是否有所流露,但周老似乎并没发现异样,只拿着最开头的那页译文,看了几眼,两条眉毛在眉心的相交点拧得越发厉害,像是正在苦思冥想一个巨大的学术难题一般,连连点了几下头,才说了声:“不错,这正是那八本书的译文。”
当说到最后“译文”二字的时候,他又抬头看了看我也顺带着看了看我身旁的那八本古籍,但我总有种感觉他的眼光是奔着那八本古籍去的,看我只是因为一抬头的瞬间没有找到目标点罢了,虽然这种说法在周老这种搞学术研究的脑力工作者那里似乎不太可能成立,但这种感觉的过于真实却让我不得不信,而在此时,刚才那种周老转眼球时所产生的奇怪感觉十分清晰地印在了我脑海中直输眼球的神经末梢,让我的眼前似乎出现海市蜃楼般的奇景那样,无比深刻地刺激着我的视觉,但我却清晰地记得我的眼前是周老,是我长这么大以来能令我敬佩的为数不多的人,可是眼前的真实景象又让我不得不质疑,是否出现了所谓的时空交错,这张脸分明是……
——那张像人的猴脸又或是像猴子的人脸,那张只要见上一眼就不会忘记的奇怪的面孔,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眼前周老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身体呢?依然还是有些臃胖,整体看着却十分健硕,这一点没变;周围呢?那些大的书架,那些大的玻璃密封台面也没有变,门还在那边,桌子还在我身旁,周老的手里也依旧拿着那份译文的第一页。那他的脸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出现了幻觉?
正当我还想仔细观察一番的时候,忽然在意识的深处感觉到一丝清凉,那是种令人神清气爽的感觉,就像是薄荷贴在脑门上的感觉,随之我闻到一种沉沉的香气,好像沉香那种的,十分厚重却不呛鼻,反而有种勾人上瘾的感觉,只要闻了第一下,便要忍不住去闻第二下、第三下,但当我闻第二下、三下的时候,那种气味似乎是有生命的一般,像一只小松鼠,不!应该是一种小精灵,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如此的肯定,但我当时的感觉告诉我,的确如此,就好像亲眼目击者一样,我能感觉到它的行动——
它正像一只松鼠突然见到人那样,惊慌地逃窜开去,躲到了一棵松树的茂密松针之后,又或是躲在了一片幽蓝如梦境的迷雾里,与它身体的颜色融合到了一起,那是什么地方?那种既像雾气又如湖水波纹映出的光影斑驳的景象,好像一道屏障,一道把外界俗人格挡在外的桃源屏障。
当我试着趋近些,想要看清些,更想亲手触摸一下的时候,忽然一束很刺眼的阳光顺着双眼的缝隙钻入了我的眼球,同时一股剧烈的花香气,让我不得不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眼前的一切随着这种刺激性的感觉消失了,刷的一下子,没有半分迟滞之态,没有留下丝毫可寻之迹,只有那种感觉还依旧留在我脑海的最深处,尽管我能够明确地肯定它是存在的,但无论我如何用力回忆都无法记起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的脑海里曾出现过什么?就好像有一道天然的封印将我最美好的思维压缚住了一样,让我只能隐约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证实它存在的方法,甚至说不出一句有关它存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