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狱里，难得的放风时间到来。
中心三间牢房中，一脸天真无辜的小宝坐在地上，突然听见隔壁房传来开门声。
他冲到铁栏杆前，见到牛老二被带了出去，急忙喊道：“他怎么有放风时间，我也要！”
巡逻修士走来，拍了拍栏杆让他安分一点。
“我也要放风！”小宝撒娇道。
修士被烦得不行，解释了句：“有人给他用减罪令牌，你没有。”
“减罪令牌？”小宝落寞低头，眼中羡慕，可怜巴巴道：“真好啊……”
“哼！”修士一眼看穿这博同情的手段，冷哼一声回到岗位上。
牛老二随着其他囚犯走出冰狱，因为是第一次放风，有修士给她讲解规矩。
“活动范围不能超过一百五十里，天黑前回来，铁环会记录你的位置，别想打歪主意。”
修士看牛老二满脸顺从，又说道：“你可以去接额外任务，如果完成……”
他说到一半，才想起面前是终生囚禁的犯人，做额外任务也无法缩短刑期，改口道：“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离开，留下牛老二。
其他囚犯各有安排，找朋友做游戏的，做额外任务的，也有找个树下躺着，享受短暂的自由时光的。
牛老二双眼无神，呆呆站着。
这时一个囚犯经过，在他手上塞了纸条。
他拿起一看，上面写着：“往东走。”
牛老二只是思索片刻，跟着指示走向东边。
一会后，见到了风雪中的夏铭，身旁还有一个怒目而视的修士，正是蒲司灸。
“抱歉了，小牛，”夏铭走去道：“你的仇人找上门了，想活命的话，待会诚恳点悔过，请求他的宽恕吧。”
牛老二面无表情，或许也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夏铭领着他，后方跟着蒲司灸，三人来到那根通天冰柱前。
牛老二身体还很虚弱，夏铭拿出冰镐，带着他快速攀爬。
蒲司灸迟疑一会，也不紧不慢跟上。
冰柱比预想的还要高一点，好在夏铭一直都有老老实实修炼，成功把牛老二带了上来。
蒲司灸一到上面，就察觉到灵力混乱，推断出了原因，低声道：“冰猛犸的獠牙……”
冰柱被风雪冻了好几层，在下面怎么看都不会知道这是一根獠牙。
只有爬到顶端，在云层之上的平静区域，混乱灵力的功效才显现出来。
夏铭给牛老二灌了口灵液，让他精神恢复一点，
牛老二拉住他，低声道：“如果我死了……”
“你想我带话给晓芽？”夏铭问道。
“不，别让她知道我死了，如果她还是知道了，就说……说我离开星陨大陆，去海外生活了。”
“行。”夏铭点头，退到一旁，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蒲司灸的目光从脚下的獠牙收回，瞪向牛老二，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牛老二把佝偻的身子挺直，仔细看了看说道：“其中一个巡逻修士，我见过你。”
这里非常明亮，再加上天道不及，两人各自的表情都表露无遗。
蒲司灸是充满仇恨，牛老二则很平静，默默接受面前之人的问话。
“只是一个巡逻修士？”蒲司灸呵呵笑道：“你不在乎吧，袭击神宝阁飞舟时，你所杀过的人，他们的样貌，他们的身份，他们有何亲近的人……”
“没有，”牛老二老实回答：“我那时……只在乎目的，只为抢夺货物。”
蒲司灸伸手，一副红镣铐蹿出，一下就扣住了牛老二的脖子，将他提起，脱离地面。
“呃……咳……呃呃……”牛老二发出痛苦声，但双眼依旧看着面前之人。
夏铭双手背于身后，刚刚掐出的剑指又收回。
他做的已经够多了，这是牛老二的罪，必须由他亲自来面对。
“十二条人命！”蒲司灸恶狠狠开口：“你三次袭击神宝阁飞舟，共害了十二条人命！你知道你身上的罪孽有多重吗！”
他没理会即将窒息的牛老二，用着各种恶毒的词语辱骂：“你就是一个人渣！活着就是让世界增添污秽的空气！”
“呃……”牛老二双眼翻白，双手也无力垂下。
红镣铐一拉，他在昏厥过去前，被拖到蒲司灸面前跪下，也得到了喘息。
蒲司灸问道：“告诉我！这十二人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夺走他们的生命！”
他厉声喝问，带上了灵力，震得牛老二口鼻溢血。
牛老二无法回答，面对质问，只能艰难挤出一句：“对……对不起……”
“哈哈哈哈！”
蒲司灸大笑，有点癫狂，说道：“道歉有什么用，表妹已经死了，她没法再说话，没法再感受阳光，没法再给我写信，没法给我说她遇到了什么稀奇有趣的事，她永远都做不到了！而你，你这人渣，你还能活着！”
夏铭在一旁听着，脑中联想出了场景。
在天险努力修炼的修士，每个月等着远方送来的信件，上面是身为神宝阁阁卫的表妹，游历各地的心情分享。
开心的，难过的，烦躁的，轻松的……
但有一天，突然传来了噩耗，表妹被刺死了。
蒲司灸手上一紧，扣在牛老二脖子伤的红镣铐也渐渐收缩，说道：“临死之前，告诉我你的理由，你毫无顾忌杀人的理由，告诉我！！”
牛老二看着面前修士又哭又笑，那眼神中的情绪何等熟悉，那是因为心爱女孩死去，撕心裂肺的眼神。
他和蒲司灸对视，缓缓开口，声音嘶哑道：“因为一个女孩……”
红镣铐停止收缩，蒲司灸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
牛老二目光悠远，仿佛回到过去，或是飘到了远方，说道：“我以为她死了，所以我恨，我要报仇，我要变强，我要加入强大的组织，为此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杀死我不认识的人……无辜的人……”
他说完，全身放松，闭上了眼，接受了即将降临的死亡。
蒲司灸一怔，短暂恍惚。
为了心爱的女孩报仇，不就是他现在在做的事吗。
哪怕违反升仙盟的规矩，在抽签上动手脚，顶撞狱长，放弃了执法修士的原则，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心爱的女孩报仇。
他睁大了眼睛，透过泪眼看向牛老二。
面如枯槁，气息奄奄。
这是一个曾经摒弃人性，放纵邪念，执着于复仇的迷茫者。
而现在，蒲司灸也面临相同的抉择。
他想起赤云宗的入宗誓言里一段内容：肉身为芯，为迷茫者照前方！
愤怒中生出一丝挣扎，红镣铐紧了又松，左右徘徊。
一边是身为升仙盟修士的坚持。
另一边，是为表妹复仇的极致仇恨。
他双手颤抖，仿佛下了杀手，他就会变成下一个牛老二，抛弃一切，只为复仇。
“哈哈哈哈！”他再次大笑，笑声癫狂中带着凄凉。
夏铭心中也揪起，感受到蒲司灸内心的悲愤，还有……坚守。
“啪啦！”牛老二被重重抛下。
蒲司灸注视着他，狠狠呸了一口，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原谅你，不管你今后还能活多久，都将带着我的仇恨生活下去。”
他直视牛老二的眼睛，接着说道：“不止是我，那十二名受害者，他们的亲人、好友，他们对你的怨恨，你都要塞进胸口，放一辈子！”
牛老二没有回话，但静静听着，非常认真。
蒲司灸转身，下去前最后说道：“一辈子，永远的一辈子，你哪怕有一天，一刻钟，一个呼吸，只要你忘了胸口里的罪孽，我就来杀了你！”
说完离开，留下了牛老二和夏铭两人。
夏铭全程站在一旁，心中难以平静。
蒲司灸心中的慈悲和身为升仙盟修士的原则，战胜了对牛老二的仇恨。
除了展示了宽恕，也给牛老二见到，一条不同于他所选择的道路。
道德教化，囚犯改造，不外如是。
夏铭深深一叹，心中对蒲司灸升起尊敬。
牛老二跪在地上，一直在沉思。
之后，夏铭又多了一个新委托：帮他查找其他十一名受害者的消息。
牛老二的赎罪之路，还很长。
三人在冰柱上的行径，不被天道监察。
只是他们没发现，上空不远处，杨鹤漂浮在空中，身旁还带着四区的老张。
“真是感人。”老张吸了吸鼻涕说道。
杨鹤眉头微皱，看着夏铭把牛老二带下去，问道：“这个多管闲事的是谁？”
老张耸耸肩道：“巡天宗弟子，没听过的小宗门，不过他腰间葫芦里装的灵液不得了，我还没喝过比那好的东西。”
杨鹤凝眼一瞧，认出了夏铭腰间葫芦的来历，微微动容，呢喃道：“禾大修士的后人，从海外回来了？”
他转头看向老张，问道：“你喝了多少？”
“怎么？你想要，自己去讨，我剩下不多了。”
杨鹤沉默一会，说道：“你的腿没救了，别浪费资源。”
老张脸上便秘，什么浪费资源，这话说的真伤人，不满道：“我和他公平交易换来的，我爱怎么喝就怎么喝！”
他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一阵失重感，差点掉了下去，骂道：“好你个臭鸟，翅膀硬了是吧，当年我带着你飞过多少高山，现在你居然想摔死我！”
杨鹤嘴角一勾，一个挥手变回灵鹤本体，爪子扣住老张，往下飞去，声音传来道：“既然如此，我也带你飞一程吧，就像当年你带我飞一样。”
老张紧紧抱着爪子，被带着极速飞行，忽上忽下，几次差点撞山、掠过树尖，吓得惊慌大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