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尚是日光微熹时,大片火光就已朝着青鸾城靠了过去。守城的叛军远远望来,只瞧火光之下的白虎大旗威风凛凛。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顶在旗杆上,正是安九鸣!
八方鼓声雷动,战马扬蹄嘶鸣。城门前流箭齐发,却也挡不住纵.情叱咤的白家军。白虎大旗如同利刃,破开叛军的防守,冲进了青鸾城中。霎时间兵戈碰撞杀声四起,不断有鲜血淋漓的尸体倒在城中大街上,也不断有被战乱卷入的百姓死于非命。
白鹿歌挥舞着长枪尽情厮杀着,冲锋在前将袭来的叛军击落马下。长枪残血涟涟,旋枪之间,银灰色的垂缨上都甩出了一片血花。
叛军被打得措手不及,连连后撤。一个个屁滚尿流狼狈不堪。
叛军将领风一般地跑进了军阁里,对着安亦拱手急道:“大人,白家军打进来了!他们来势汹汹,还带了两架车弩!我们顶不住了,大人,快撤吧!”
安亦闻言,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他站起身来,像是要跑路,但想了想又觉不甘心。
“我大哥那边儿呢,战况如何了?还没打完吗?”
“不知道啊!大人,别再耽搁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咱们快撤吧!”
“不,不行!不能撤,现在还能撤去哪儿?若是守不住青鸾城,这整个大瀚都不会再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
正当此时,安非则搀扶着小.腹隆起的酩聊快步走了过来。
“堂叔,不能再等了。酩儿还有身孕,岂能受得了做战俘的滋味?我得带她走了,既便天涯海角我也要护她周全。堂叔,一起走吧,青鸾城保不住了!”
安亦咬了咬牙,在阁中纠结得满头大汗。
最终,他只得将心一横:“好!陵儿,壑儿,你们快跟着兄嫂先行离开,我再去拖延一会儿。”
安陵不舍道:“爹……别去了。”
“别浪费时间了,快走!老子倒要看看这所谓的白家军到底有多勇猛!”
言罢,安亦遂提起长剑大步往军阁外走去。安陵几人自是无奈,但也只得压下心中的担忧,转身快步朝后门而去了。
安氏长子被杀,头颅被挑在阵前。无疑是对白家军极大的鼓舞,而对叛军则是极大的挑衅。加之连夜收到了王城得到回防的消息,叛军本就是军心大动。
但刚走到军阁外,安亦就见白衣银甲的军队已经围了过来。叛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人眼瞧自己取胜无望,遂都已弃械投降。只剩下一些安氏的近部还在负隅顽抗。
这一战,可谓是白家军压倒性的胜利!
白鹿歌一瞧安亦露面,当即狠踢马肚冲了上去。
“安亦,束手就擒吧!”
安亦大惊,匆忙拔剑应对。但青焚势如长虹,一击中的将他手中的长剑击飞。紧接着肩膀,腰部和腿弯几乎是同时传来一阵剧痛。待安亦回过神时,白鹿歌已抬枪抵住了他的脖子。
“把他押下去!”
“是!”
秦赳率着其余士兵冲进了军阁中。剩余的安氏宗亲部众立刻拔剑顽抗,但很快就被当场击杀。有些人见势不妙,立刻扔掉手里的武器跪地投降。但即便如此,被押解下去之后,也只会被处以死刑。所以理解了这一点的人,都纷纷拔剑自刎了。
“秦校尉,有人想从后门逃逸!”
秦赳循声赶去,只见是安陵姐弟俩护着安非则夫妻,被一众士兵团团围住。安非则紧紧搂着酩聊,护着她隆起的腹部,就是不肯放下手里的剑。
“都走开,谁也别想碰我夫人!她是公主,是君上的妹妹,岂能让她做阶下囚?滚开,滚!”
几人连连后退,逐渐被逼得退无可退。秦赳看了看面色苍白,手足无措的安陵,快速下了马背。
“别伤他们。”秦赳叮嘱道,随即上前去。“安姑娘,安非则。你们把剑都放下吧,如此僵持也无意义。”
“秦先生……我们没有伤过任何人,也并不想与白家军交兵。你可否求君上,饶了我们?”安陵急得双眼发红。“若是不能饶了我,饶了我弟弟也好啊。”
“姐,你说这些做什么?”安壑恼道。
“你们先把剑放下,此事我会设法周旋的。”
安非则见姐弟俩面色犹豫,立刻喊道:“你们疯了吗?束手就擒便是等死!于他们而言,抓了我们就是立功!无论你们有没有参与我爹这次起兵,或是否与他们的人交兵,都是无人在乎的!君上一定会治诛九族大罪,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既然说了会周旋,就一定会向君上如实禀告。”秦赳道。
“胡说!君上连酩儿都一样治罪,还会听你的劝告?”安非则紧紧护着酩聊不肯让步。
正当这时,白鹿歌已策马入阁,抬眼就见眼前这僵持的局面。
“陵陵,安壑,你们没事吧?”她关切问道。
“没事。我爹呢?”安壑问道。
白鹿歌道:“在外面,被擒住了。他,应该是逃不了死罪了,你们得有个准备。”
姐弟俩脸上弥漫开一片哀戚之色。但却也不觉无法接受了。
到底也是官家的世家子弟。官场中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的事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起兵谋反本来就是恕无可恕的死罪,走上了这条路,结果可想而知。
“我知道,我知道……”安陵哽咽道。
白鹿歌自然也是无奈。
“秦大哥……咳,秦校尉,我可以作证,陵陵和安壑真的没有参与过安氏的任何勾当。他们就是两个不起眼的后辈,从未掀起过什么风浪。他们还是你的学生呢,你也应该了解他们。何况上次,安壑还帮我脱身过呢。”
秦赳叹了口气:“我知道,此事我也会跟白兄商量。虽然希望渺茫,也总需试试。”
“我也会尽力向君上求情的!”白鹿歌欣喜道。“陵陵,你们听见了吧,我们都会帮你们求情的。把剑放下,没事了。”
姐弟俩松了口气,松手将剑扔到了地上。
一旁的安非则见状,双眼瞬间一片血红。他眼瞧自己插翅难逃,又再无人支持,只觉是绝望又愤怒。他大吼一声,索性一把拽过安陵,将剑刃抵在她的脖子上。
“姐!”安壑惊慌道。
“都退后!谁都不许过来!”安非则大吼道。“你们休想蒙骗我。我知道我若是落到你们手里,我,酩儿和她腹中的孩子都死定了。我只求你们放了我们,仅此而已。不然我就杀了她!”
“你疯了么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跑去哪儿?陵陵可是你堂妹!”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安氏出了这样的事,我知道我爹若是兵败,必死无疑。我哥也是死在你们手里。我是安氏嫡出子弟,君上不可能留我活命的。”
“未必啊,酩聊好歹是君上亲妹妹。你若没有参与过你们安氏的那些恶事,君上未必不会留你活口。至少,应该会留酩聊和她腹中孩子一命的。”
安非则绝望摇头:“不可能!君上素来无情,此次就是要将我安氏彻底铲除,他不可能留下我安氏的血脉的。你休想骗我,让他们都退开,放了我们。否则我一定杀了她!”
言罢,安非则又收紧了手中的长剑。安陵一动不动,但脖子上已出现了浅浅的血痕。
秦赳面色一阵凝重,立刻摆手示意身边士兵退后。安非则见状,这才略松了口气,押着安陵小心翼翼地往后门挪去。
酩聊护着孕肚,面色十分难看,额头虚汗涟涟。这许久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看起来身体十分不适。
这是自然了。一朝从少夫人变为阶下囚之后,又遇见叛军截囚据城,再到现在兵至眼前将自己逼进绝路。饶是心理素质再强大的人,也会觉得气血跌宕,寝食难安。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养尊处优多年,又身怀有孕的弱女子而已。
正后退着,安非则忽地听见酩聊难耐地喘着粗气的声音。
“酩儿,怎么了?你没事吧?”
他转过头去关切问道。可就在这分神一瞬,白鹿歌已如风般欺身上前。手中长枪没有半分犹豫,直逼安非则面门而去。后者迅速反应过来,抬剑格挡。
但仓促挡招,怎抵抗得了白鹿歌的杀招?这一枪诡谲变换,瞬间转了方向,将安非则的肩膀狠狠刺中。虽不要命,但也叫他痛呼一声松开了剑。
安陵快步跑回了秦赳身边。
“没事吧?”
安陵用力摇了摇头。
“夫君……”
酩聊想要上前扶住安非则,但却忽觉腹中一阵锥心的绞痛。她惊呼一声,本想靠住墙根站稳,奈何剧痛让她手脚无力,身子一阵痉挛便倒在了地上。
“酩儿!”
安非则忍着伤痛挣开了青焚枪,上前抱住酩聊。转眼却见她的双腿间涌出了大股大股的鲜血来!
“酩儿,你撑着点,我带你去看大夫!”
安非则痛心疾首,想要将酩聊抱起来。但肩膀伤痛难忍,根本使不上劲。
“帮忙啊!都站着做什么?帮帮她,帮帮我夫人,求你们了!”
白鹿歌一咬牙,收起青焚快步上前,将酩聊一把抱了起来,转身就朝外跑去。跑了没几步,她就觉得自己甲胄的内衬被滚烫的鲜血和羊水浸透了。
“这孩子几个月了?”
“刚,刚满六个月……”酩聊颤声道。“保,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