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我有急事禀告。”白鹿歌喝道。
大太监不紧不慢地冲白鹿歌笑了笑。涂着白.粉的老脸满是褶子。
“百战侯莫急,且在外候着。君上今日可未曾传召您呢。丞相大人,廷尉大人和大将军正在殿中与君上议事,说了不让人搅扰。”
“我这可是边关军报大事,你也敢拦?”白鹿歌恼道。但想了想,她又疑惑地打量了眼前这大太监一眼。
“不对啊,在御前伺候的一直是周禄,你是谁?”
大太监理了理拂尘,冲白鹿歌微一鞠躬:“老奴张宗亥,原是废太子北昌手下的内侍太监。如今得上天庇佑,得以在殿前伺候。”
白鹿歌长长地“哦”了一声:“你就是那个在平安之乱里,绑了北昌母子,扭送到先君面前,立了大功的张宗亥啊。哎哟,真是久仰大名啊。背弃旧主又没根的东西,爬上了这御殿的门槛,还真是腰板儿也硬了不少啊。”
张宗亥假装没有听见白鹿歌这般尖锐的讽刺,笑而不语。
“张公公得以升迁是好事,但本将军的事耽搁不得。你还是让开吧。”
白鹿歌正欲绕开张宗亥进殿去。但才上前两步,张宗亥就张开手再度拦了上来。白鹿歌素来厌恶这些男不男女不女的人,眼下还被拦了去路,心中的躁火顿时就烧了起来。
她怒目而视,一手已握住了扣在腰上的青焚:“滚开!”
殿前禁卫见状,纷纷警惕地围了上来。
“怎么,你们还敢跟我动手不成?”
众禁军本是白鹿歌的手下。眼前的到底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一时也是为难不已,面面相觑。
“将军,您就别为难我们了。今日真的是君上和丞相他们都再三下令,不让旁人进入。”
“你们的意思是,我是旁人?”
“不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正僵持着,一个低磁如抚琴般的声音忽从身后响起。
“出什么事了?”
白鹿歌转过身,只见霍麓展穿着正装朝服立在廊前,看起来也是接到传召赶来。她翻着白眼,收了剑拔弩张的姿态,虚伪地挡住了自己的脸。
“哟,长史大人怎么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啊。早知道你要来,我就赶紧走了,免得出现在你面前惹你心烦。挡了你的路,你可别生气呀。”
霍麓展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只问道:“你怎也来了?”
“边关有急报,我着急禀告。看看是调兵去,还是派使团去。”
霍麓展面色微动:“尤夷又有动作?可知是谁所为?”
“这个还不清楚,总而言之这不是什么好事。上次修骑王的事定衡王好像也没有给什么态度,保不准现在就是修骑王变本加厉。要真是这样,那就得赶紧通知尤夷,让他们管好自己家的狗。不过,连你也来了,这里头在谈什么呢?”
“你何必明知故问。”
听霍麓展这么一说,白鹿歌心里便更加笃定了。看来真如她猜的那样,白谛皈他们在里面谈的应该就是拥戴奕峦君的事。可是她就不明白了,就因为泽定什么事都听秦笡和定衡君的,而秦笡又跟定衡君有分派抗衡的趋势,难道就要逼泽定退位么?
那这王位更迭未免有些太过儿戏了吧?何况比起奕峦君,定衡君不是更适合被拥戴为君主么?
她越想,就越是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霍麓展看了看她皱眉思索的模样,面上似笑非笑:“如今你也会思考了?”
白鹿歌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也会思考’?我今日可还没招惹你呢,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别烦我。反正你不想见我我不想见你,咱们俩也不用打照面。”
霍麓展看了看白鹿歌抱臂转身,一副记仇的样子,心觉既是好笑,又有些无奈。
“你既有急事,理当面圣。张公公,今日之事百战侯也可做人证参议,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白鹿歌诧异地挑了挑眉,没料到霍麓展怎么突然之间对她的态度又好转了?这人还真是捉摸不透,分明上次还给她甩脸色,这次就又像没事人一样示好。
真是莫名其妙。
张宗亥看了看两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违抗霍家的人比较好。他回了一礼,到殿前去禀告了一声,遂即便打开殿门,让两人走了进去。
一入殿,白鹿歌就明显感觉到这议事殿里的气氛简直好比千年老冰窖。几个大臣跪坐殿中,而泽定坐在殿前,居然红了眼眶,一副受了欺负般委屈巴巴的样子。秦笡和定衡君更是面色铁青。
更叫白鹿歌意外的,是鲜少露面的木太后居然也在!
“臣等叩见君上,叩见太后娘娘。”
木太后面色紧绷,鲜红的双唇抿得紧紧的。见了霍白二人在殿中行礼,居然都紧张得忘记了让两人起来。白鹿歌抬眼瞧了瞧坐在尊座上的几位,索性不等回令了,自己直起了身来。
本是准备直接将军报禀告了了事。却不料她还没开口,霍明宗就先拱手道:“太后娘娘,当年废太子北昌在沐柳一带遇刺时,犬子也在现场。对于当时刺客的身份,他或可道来。”
众人的视线转移到了霍麓展的身上。他自是从容,起身道:“回禀太后,当年行刺北昌的人,确是罕元人。其中不乏罕元王室旁系之人。当时臣收服罕元降将佘远战,此人亦可作证。”
木太后听得双唇微微颤抖。
“即便如此,你们又凭什么就说那些人是我和泽定怂恿来的?此事已过去许久,死无对证,仅凭你们三言两语,也要指泽定谋害手足?”
秦岳面无表情道:“太后身为罕元王室嫡出,虽嫁于先君为妃,但手中依旧持有罕元嫡出子弟的新月朱印。据罕元降部之人禀告,当年传回罕元的诸多密信,上面都留有太后的新月朱印。
臣已派人鉴定过,无论是纸张材质,新旧程度和墨痕,都与时间吻合,并无作假的痕迹。当年北昌代先帝出巡,遭遇罕元刺杀。是何人指使一直成谜,直到如今,觅星阁下查出了当年太后与罕元来往的密信。”
“我与母国有书信来往,有何不对吗?我如实禀告过先君,得到了先君准许的!何况那些信的内容,只是妯娌家常,何来的辛秘之事可言?你们,你们如此血口喷人,可知自己是什么身份!”
木太后瞧着气得不轻,玉手拍案,像是试图震慑眼前的诸位大臣。
唉,只不过这太后娘娘太年轻了。约摸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别说是吓到这些久经风霜,见惯了大世面的大臣。就连白鹿歌都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被震慑到。
只是眼瞧着自己插不上话,白鹿歌一时也有些无所事事。她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目光贼兮兮地瞟到了一旁的果盘上。
一整天都在军营处理事务,她这时居然开始觉得肚子饿了。眼前众人显然没人注意到她,她便悄悄地将果盘勾近了些,飞快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李子。
霍麓展跪坐在她身边的软垫上,见她居然在御殿上公然偷吃,眼里的诧异和嫌弃都混作了一团,直直地落在她脸上。
“你吃吗?”白鹿歌从袖子里递出一颗桂圆来。
但霍麓展只觉得无奈汗颜,别过了脸去。白鹿歌心觉好笑,只好耸了耸肩收回手来。
尊座上,泽定被眼前咄咄逼人的大臣吓得小脸发白,他拽住木太后的手。
“母后,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啊?王兄不是早已经过世了么,是父王亲自下令的啊。怎么他们却要说,是我们害了王兄?我听不明白啊。你,你们这些混账,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可信寡人现在就让人砍了你们的脑袋!”
无人理会这小君主,唯有太后安抚地轻拍他的后背。
白谛皈面色沉沉,起身道:“廷尉大人。不知你们口中所说的检举之人究竟是谁?当年废太子遇刺时,我也曾就此事调查过,但却一无所获。此事沉寂许久,怎么如此凑巧,在此时忽然有人检举?”
“诸事难料,当年没有进展的事,未必到如今也无人诉诸实情啊。”
木太后道:“胡说!当年北昌出巡时的行程路线我全然不知,泽定也才只有五岁,如何向我母国透露?我虽与安氏不睦,但何以对北昌下手?”
“王位之争素来诡谲云涌。即便不是太后,也未必不是太后亲信之人。”
定衡王听得恼怒:“秦岳,你知道你是在说什么吗?你质疑当朝太后和君上,可知这是大不敬!”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谋害血亲之事更是禁忌,我身为臣子自当谨慎。当然不比摄政王如此轻松自在。”
“你……!”
秦笡眉心紧锁,轻轻唤了声:“爹……别说了。”
“秦太傅,御殿之上你我都只是朝臣,你如此尊称,臣下可担当不起。”
白鹿歌嚼着李子的嘴停了停,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这分明是在拿北昌当年遇刺的事来为难泽定母子呢。这事都过了两三年了,居然还能被翻出来?
要知道当年安氏独大时,霍家和秦家对北昌那叫一个深恶痛绝,万般不屑。可没想到现在北昌死了,霍明宗和秦岳居然会忽然跳出来,为北昌遇刺之事鸣冤?
甚至于,看秦笡和秦岳这对儿父女的态度,竟像是有反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