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子出生在笙央有名的酿酒世家,宫中御酒全都出自他们家的酒坊。这米酒算是最温和的酒了,但一打开封坛,那香甜醇厚的香味依旧是熏得人脑袋发晕。
“咱们还是别喝酒了吧……我爹娘说,年不及笄就饮酒,会被重罚的。”一学子道。
白鹿歌不以为然:“你怕什么?这不过就是米酒而已。家里的酒糟丸子吃过没有?就是那个味儿的,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就是。这可是御酒坊酿的米酒啊,要是错过了,以后说不定就喝不到了。”
那学子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接过酒碗。但见大家都端了一碗酒在手里,就连素不合群的霍麓展也端起了酒碗,他也觉自己不喝显得十分没种。
“这酒,不醉人吧?”
“不醉人,我从小喝到大呢。”带酒的学子道。
“瞧你这胆小如鼠的样。少将军我先喝给你看看!”
众人一阵起哄,只见白鹿歌一仰脖,咕咚咕咚几口就将碗里的米酒喝光了。
“如何如何?什么味的,好喝吗?”众人凑了上去。
白鹿歌咂了咂嘴,煞有介事地说道:“甜的,还有点酸,有一点辣。不过,很好喝!”
“那你觉得头晕吗,醉不醉?”
“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下众人都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纷纷拍腿豪气大喊:“喝!谁不喝谁就是孬种!”
白鹿歌又倒了一碗,与众人碰了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一只手忽然拍了拍她的胳膊。她扭头就见霍麓展微皱着眉,递过来一个水袋。
“快喝点水。”
“喝什么水,我又不渴。”
“你是初次喝酒。”
“对啊,怎么了?”
话刚说完,白鹿歌就开始觉得身子有些不太对劲了。像是在丹田里点了一把火,一开始还只是星星点点的小火苗。但一眨眼的,这星星之火就蔓延成了一片火海,流遍了白鹿歌的四肢百骸。
“怎么这么热,谁把火烧这么旺啊,啊?赶紧把火弄小点儿,不然,当心我……”
白鹿歌起身就想去把烤鸡的火踩灭。但站起来只觉得脚下像踩了一团棉花,眼前一阵左右倾斜。她甩了甩脑袋,脚下却一阵趔趄。
霍麓展赶紧伸手去扶,但白朔邪已眼疾手快将她拉了回来。
“你是不是喝醉了?啧,赶紧喝碗汤。你说你逞什么强……”
“我没醉,就是有点晕罢了。”
白鹿歌说着,但却并未推开白朔邪手里的汤碗,而是乖乖地仰头喝了下去。霍麓展拎着水袋的手略一发紧,连带着脸色也阴沉了几分。
众人分割烤架上的兔肉和鸡肉。一群半大少年少女,恰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酒肉穿肠过,不多时就勾肩搭背哥哥姐姐地叫着,亲热得不行。
转眼间又是两碗米酒下肚。
这米酒虽入口温和香甜,但这醇度可一点儿不逊色。此时酒劲冲了上来,众人都开始东倒西歪两眼发花。唯有只喝了一两口的霍思疆还跟没事人一样,看着哼哼唧唧的众人不知如何是好。
白鹿歌脑袋发沉,索性仰面躺在了草地上。她此时面颊醺红,双眼迷离涣散,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白朔邪也已昏昏沉沉,倒在了她的腿上一动不动。
一张脸忽然凑到了眼前来。
“别躺着,地上凉。”霍麓展的声音不知怎的,听着异常柔和。
“哎你别动我,我就想躺着……”
霍麓展抬手将白朔邪的脑袋从白鹿歌的腿上推了下去。但白朔邪已经醉得睁不开眼,此时也只皱了皱眉头,毫无反应。
正欲将白鹿歌拉起来,却不料白鹿歌忽然反手。反而一把拽住了霍麓展的衣领,将他拉了下来凑到自己眼前。
她眯起眼睛,盯着霍麓展看了好一会儿。两人反向相对,近得霍麓展的鼻尖都要碰到白鹿歌的额头上。吐息间都是温热的酒香,浓醇得能叫人迷了心智。
“啊呀,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霍三。你怎么没醉啊?”白鹿歌忽地露齿一笑。
“我把酒都倒了。你醉了,先回房吧。”
“我不我不,大家都没回呢,我自己回去了,多没种。朔邪,给我舀碗汤。……朔邪呢?”
白鹿歌抬起头费劲地看了一眼,才发现白朔邪已经靠在假山石上睡着了。
“醒醒,赶紧给我舀汤啊!”白鹿歌暴躁地踢了白朔邪一脚。
“我去给你舀。”
霍麓展想要起身,但白鹿歌就是死死揪着他的衣领不松手。
“不用不用,怎能麻烦你呢,多不好意思。诶我问你啊,我上次替你,替你教训了那个婢女,那个赵夫人有没有再找你麻烦啊?”
“没有。”
“你骗人!”白鹿歌恶狠狠道。“她一定又占你们便宜了吧?是不是还要拿走你娘的遗物?你等着……我这就替你打得她满脸开花。”
白鹿歌突然起身。霍麓展措手不及,两人的额头“咚”地一声撞在一起。霍麓展吃痛地闷哼一声,低头去看白鹿歌,却见她竟然捂着额头蜷缩起来。
“白鹿歌,没事吧?”
本要去扶,白鹿歌却忽然肩膀一抽,“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霍麓展僵立当场,被白鹿歌这般极具跳跃性的情绪变化弄得茫然不已。
“白鹿,别哭了。你……对不起,我并非有意。”
白鹿歌呜呜哭着,指着霍麓展的鼻子:“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居然敢打我!我再也不理你,再也不跟你玩了……呜呜,你凭什么这么讨厌我啊,我就是看你可怜,想跟你交个朋友而已……”
霍麓展哭笑不得,但心底却觉她此时这副模样,竟偏生有些可爱。
“哥哥,有,有人来了!”霍思疆急道。
霍麓展眉头一紧,抬眼果然瞧见不远处两只灯笼正在快速靠进。夜色已深,根本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但看灯火映照出来的轮廓,却不像是学士院的侍者。
“把他们都叫醒。”
兄弟俩匆忙将东倒西歪的学子们拉起来。几个醉得厉害的就连往他们脸上泼水,都毫无反应。其余众人一听有人来了,吓得浑身一哆嗦,酒劲儿也消去了大半。
“呵,我当是这么晚了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这学士院溜达。原来是你们啊。”
提着灯笼的人走近了,但听这声音,却叫霍麓展心下一沉。
只因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北昌和安九鸣!
安九鸣举起灯笼照了照眼前众人,脸上挂着油腻而张狂的笑意。
“表弟,这可是中了头彩啊。瞧瞧他们这副样子,哪有半分身为世家子弟的庄重。这要是叫他们爹娘瞧见,还不把他们屁.股打开花?”
霍麓展沉着地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安公子。已是深夜,太子怎不回承德宫?”
“本太子深感这学士院乌烟瘴气,被你们这群废物当作了寻欢之地,故而今日起,本太子也前来听学。却不想这第一日,就叫我看见你们这副不成体统的样子!”
北昌冷哼一声,嫌恶地看着眼前众人。霍麓展心知这幅局面放在哪儿都是避不过的责罚,索性也不加辩解了。
“太子殿下恕罪,此为我等学子私下作乐。若是早知太子殿下也要入学,我等怎会忘了叫上你?学士院规矩甚多,我等只当违规破禁是乐趣罢了。”
北昌挑了挑眉,露出酒窝笑了:“照你这么说,你们破禁反而是有理的了?”
“正是。若总墨守成规,刻板僵硬,怎知这违规的乐趣?太子殿下莫不如一试。”
霍麓展说着,索性倒了一碗米酒递给北昌。北昌虽嫌弃这粗糙的瓷碗,但又觉霍麓展所说挺有意思,加之这米酒香甜,真叫人有些发馋。
而霍麓展那样说,也正是想要诓骗北昌跟他们混在一起。如此即便要受罚,拉上了太子,大学士他们也必不敢重罚。
北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了碗将酒喝了下去。
“表弟,你,怎能说喝就喝了呢!”安九鸣挤了挤眼睛。
“这酒,倒还不错。你也尝尝。”
安九鸣嘴上说着“还是不了吧”,但闻到酒香,还是没能忍住。两人一来二去就喝了三四碗,再吃上几口烤兔肉,竟也真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一屁股坐在了人堆里。
白鹿歌迷迷糊糊地眯起眼睛,看了好一阵子才认出眼前两人来。
她猛地翻身坐起来骂道:“好啊,又是你们!谁准你们喝酒吃肉的,那是我们带进来的东西!”
“白鹿……你还不赶紧闭嘴!”一名学子推了她一把。
“凭什么要我闭嘴?这两人,叫什么来着……反正我瞧着他们就烦。如今竟还蹭吃蹭喝!”
北昌皱起眉头:“白鹿歌?又是你。看来当真是惹事生非少不了你在场啊。你屡次三番对本太子不敬,我看你是想死!”
北昌恼怒地摔了酒碗,起身就欲给白鹿歌一点颜色瞧瞧。但在此时,安九鸣却伸手拉住了北昌,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北昌惊得挑了挑眉:“表哥如此,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