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在又有何用?现在说这些都无必要了。倒是多谢了霍公子,详情我都知道了,若无你,今日这事怕是更难收场。”
霍麓展对白谛皈颌首致礼,看起来也是心中郁郁不想多言的样子。
“大哥,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四妹。且不论若然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安九鸣凌.辱的,这份耻辱,我此生绝不会忘记。大哥,我定会为四妹讨回公道的!”
白鹿歌抹去眼泪,言辞坚决无比。白谛皈看在眼里,也只能叹了口气。
若说之前与安九鸣他们结下的梁子,只是小打小闹的口舌之争。那今日这事,便是彻底将事态放大到了家族仇怨的层面。白谛皈虽未明说,但本家女子受了这样大的欺凌,于整个白家而言,都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白景闫此时已在与族中宗亲商谈此事。而同样遭受欺凌的单家,恐怕也不会轻易罢休。安氏嚣张已久,早已得罪了诸多世家。大瀚朝十分重视对后辈的栽培,如今安九鸣毁了单驭和白若然的前程,便等于是直接向两家宣战了。
白谛皈半蹲下身来安抚地揽住弟妹二人,替白鹿歌擦去眼泪。
“你们还小,且先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再说保护他人的话。有了今日的事,你们更要小心,切莫再与安氏有任何接触,也不要再招惹太子。其余的事我和爹娘自会处理。只需记住,无论出什么事,大哥都会保护你们的。明白了吗?”
白鹿歌有些不敢置信,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大哥竟然还说,要他们不要再招惹太子?分明是太子他们有错,处处欺凌他人,为何现在竟然还要他们一再忍让?
她挣开白谛皈的手:“大哥,那可是若然啊!她虽是庶出,但也是我们白家的人。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日后恐怕在全族都再不能抬起头来。还有单驭,他恐怕再也不能骑马了!安九鸣和太子这样过分,难不成就一点责罚都不受吗?”
“鹿歌……”
“他们出身是高,地位是显赫。但他们猪狗不如,毫无人性。难道就因为他们出身高贵,就可以免去重则?那我们大瀚的律法岂不都是放狗屁吗!”
白谛皈厉了眉眼:“够了!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不甘心。但这世道,什么都讲究一个‘权’字。你现在还小,不明白,待来日你立足我这个位置,你便会知道了。”
“大哥,我不服……”
“我知道,我亦如此。你只需记住今日这事,留到日后有能力讨回的时候,再好好清算。”
白鹿歌吸了吸鼻子,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白谛皈当日就将白若然接回了白府,第二日一早,单家的人也来了学士院接人。单夫人素来疼爱幼子,来了学士院看见儿子腿上那个血窟窿,哭得是撕心裂肺捶胸顿足。
若是以前,白鹿歌还会玩笑两句说这女人哭得跟儿子死了似的。但现在她实在是笑不出来,看到单夫人那么伤心,她只觉懊悔当时没能把安九鸣给拦下来。
哪怕是把箭簇打偏几寸也好啊。
后来白鹿歌也总问起白若然的情况。白谛皈每每都说已经好多了,只是鲜少说话,神思阴郁需要静养。问得多了,白鹿歌心里也逐渐意识到,即便白若然伤好了,她也不会再回学士院来了,单驭也是一样。
不仅如此,此事过后请意离学的学子越来越多,短短半月就走了数十人。原本热闹的学士院一下子就变得萧条起来,人人都提不起劲。
倒是安九鸣又从阅书阁里放了出来,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模样。
白景闫和单家家主也并非没有向瀚王禀告过儿女受辱的情况。但一边是安王后,一边是安敛,两人轮番求情,瀚王也是无法。最终此事就被缩小成了“小孩子打闹过了点儿,无伤大雅”的程度,如泥牛入海,再无下文了。
如此一来,白鹿歌憋在心底的那团火更是烧得旺盛。虽然白谛皈三番五次告诫过她,叫她不要再去招惹北昌二人,但她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无人下手惩处他们,那她就自己动手。非要叫这两个王八蛋偿还些许白若然和单驭的苦痛不可!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盼到了王室狩猎当天。天刚放亮,猎场就已是彩旗飘飘马蹄滚滚,猎场待命的士兵和猎犬早已将整个猎场里三层外三层地查了个遍,确保没有刺客和可疑人物藏匿其中。
天色大亮,君王仪仗和一众诸侯的行驾才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园林中。领头在前的是一架八驹拉缰的王车,其上插着鲜红旌旗,瀚朝的国纹流云牡丹绽放在旗面,威风凛凛。
这王室狩猎,在大瀚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书本上说这是瀚朝第二代君王为了祭奠在开朝大战上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士们发起的。这狩猎场名为“挽灵苑”,俨然就是当年打下都城笙央时的大战战场。
多年后的今日,这战场早已没有了尸横遍野的惨状。取而代之的是深林巨木参差林立,鸟兽虫鱼万千的美景。春来时花香遍野,夏至漫山苍翠,秋日红枫如霞,深冬大雪纷飞,更显苍茫辽阔。
白鹿歌作为参与狩猎的一员,紧紧跟随在瀚王的王车后。
“嚯,虽是早就听说这次狩猎阵仗颇大,没想到竟大到这种程度。朔邪,你瞧见那场边的武钢车阵了吗,那可是真家伙!打仗的时候才会用的。还有那些妃嫔和诸侯身上穿的,呵,全都是金玉满镶的华服。”
更别说还有那两口从跑马场搬来的牛皮巨鼓。此时隆隆作响就像打雷似的,听着就叫人热血沸腾。白鹿歌一个劲儿地东张西望,全然没有心思去注意北昌二人现在何处。
“你能不能别东张西望的,不觉丢人么。”白朔邪无奈道。
“这有什么丢人的,你怎么跟霍三似的假正经。不过,听说这挽灵苑还有猛兽出没呢。你说安九鸣那两个废物,吃不吃得消啊?”
霍麓展与两人并肩而行,听了白鹿歌这话,眉心便是微微一动。
“今日狩猎,王室宗亲皆在,你最好不要妄念他事,否则是自寻死路。”
白鹿歌扭头冲霍麓展扬唇一笑:“哟?你怎么知道我有妄念?难不成你一直看着我脸上有什么表情?我这么好看吗?”
霍麓展睨她一眼,别过了脸去。但他越是露出这样嫌弃的样子,白鹿歌就越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诶,你别不好意思嘛。难得上次你帮了我,我可是铭记于心呢。不愧是英明神武霍三公子,这一身甲胄穿在身上真是英姿飒爽,风流飒拓。你看看我,我这身甲胄好看么?你看看嘛……”
霍麓展略显不悦地皱了皱眉,轻踢马肚走到了她前面去。
白鹿歌遂又悄然坏笑道:“哎呀霍三,你后背护带没系好,腰甲要松开啦!”
家教极好如霍麓展这样的人,自然也极其注重自身仪表礼节。听白鹿歌这么一说,他果然不假思索地伸手摸了摸后腰。白鹿歌坏心大起,抬起马鞭“啪”地抽了霍麓展的马一下。
马匹受惊,当即一声嘶鸣就欲往前冲。霍麓展一手持缰,险些被马甩下马背来。他赶紧握缰连连安抚,好不容易才终于叫骏马恢复了平静。
“白鹿歌……!”霍麓展气得咬紧了牙关。
白鹿歌捂着肚子笑得合不拢嘴,满脸都是诡计得逞的得意。霍麓展自觉跟她说不通道理,索性往侧退了数步,与白鹿歌拉开了数丈的距离。
一番骚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一见是白鹿歌,不少人眼里都流露出嫌恶之色来。
“我还以为此人会来挽灵苑的说法是假的,没想到她竟然真来了。我等本是诸侯,今日却要跟一介罪臣之女同猎,实在是可笑。”
“岂止是罪臣之女啊,你还没听说么,前不久她才逼着白家四女向太子献媚。否则她哪儿来的名额参与狩猎盛事?”
……
议论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依旧像刀子一样扎在白鹿歌的心里。她愤然转身,想要看看是谁在戳自己的脊梁骨。但扭身看见的,都是一张张冷漠又陌生的面容。
忽然间,众人都停下了脚步。白鹿歌措手不及,赶紧勒马。但马匹还是猝不及防地与前方的一匹灰马撞了蹄。
“吁……傻呀你,还敢往前走。”白鹿歌埋怨地拍了自己的马一把。
骑在灰马上的人转头笑道:“马也是有灵的,你自己没驾驭好,倒要怪它傻?”
“它怎么不傻,明明见前方的人都停了,它还往前走,这不是傻是什么?”
“在我们尤夷,就连三岁孩童都知道,马是看不见正前方和下方的。故而它根本就看不见我的马已经停了脚步,它不傻,是你傻。”
白鹿歌气乐了,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眼。只见他生着一对飞扬潇洒的浓眉,双眸如猛禽那般锐利。麦色的皮肤下都是年少的蓬勃朝气,涌动着草原儿郎的狂野。单是一眼瞧去,就知他是个潇洒不羁的性子。在他的左侧嘴角下还有一条半指长的伤痕,但这点瑕疵非但未让他看起来丑陋,反而平添了几分野性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