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然眉眼一凛,一把举起大刀指向霍麓展的鼻子:“胡说八道!聂赦就是个蠢人,你竟拿我与他相提并论!”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与芷鸢重查当年的事许久了,你对我们早有察觉,想必那日千渡寺相遇后你已将我等的意图禀告了你的‘主人’。可数日过去,你的‘主人’可有什么回应么?”
白若然双手剧烈颤抖,拼了命地摇头否认:“不可能!我是不一样的,主人给了我伶人阁,给了千杀阁,他不会抛弃我的!”
霍麓展缓步逼近:“千杀阁也好,伶人阁也罢。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处据点,掌管的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人。他从未透露自己的身份,可见从一开始他便没有信任过你。抑或是说,信任你,但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抛弃所有参与陨英大战的棋子的准备。
当年的事牵扯过多,知道他身份的人愈多,参与的人愈多,于他就愈是危险。你们的成败,财权高低于他而言分文不值,他要的,只有他自己的利益得失罢了。”
心中所有的希冀和期盼,在这一瞬间被霍麓展无情摔成了碎片。白若然只觉如遭五雷轰顶,她连连后退,手中的大刀“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不可能……主人不可能如此对我。他怎么会……”
白若然双唇颤抖,双目尽是血丝。虽是绝望悲愤,她却也没有忘了自己此时的身份。
她冷笑道:“就算你说的都对,就算我从头至尾都只是一枚用过既抛的棋子。但那又如何?你不也一样么,霍麓展!你姐姐死得那样惨,你怕是恨不得将白鹿歌千刀万剐吧。可如今呢,你却是被她玩弄于股掌,受她利用。等到她真的平反了白家,你也是一枚用过既抛的棋子,你与我有何分别?”
霍麓展勾唇轻笑:“你我自然有别,我从一开始在木府与她偶见,便已知道她是白鹿歌了。”
此言一出,叫白若然和木含珠都惊得双目圆瞪。
“你知道,那你还怎么愿意帮她重查当年的事?你忘了你姐姐怎么死的?忘了当年她都是如何对你的?”
“我姐姐如何,已是往事。我平反白家不为私情,只求一个公道。”
“公道……呵呵呵,公道啊……世上不公不义之事多如牛毛,你管得过来么?上天于我如此不公,为何却无一人为我主持公道!”
正当绝望之时,石室右侧的一扇暗门忽然被人打开了。紧接着就是那与白鹿歌二人交手过的毒美人快步冲了进来,她一身狼狈,身后隧道飘来缕缕黑烟。
白若然立时镇定下来,重新将花罩戴在了脸上。
“出什么事了?”
“阁主!”她噗通一声跪倒在白若然脚下。“阁主,属下无能……让那个瞎子和那个白芷鸢,把……把照日房烧了……”
“你说什么?”
白若然火冒三丈,一把揪住毒美人的衣领。“那七言……七言如何了?”
“属下尽力抢救,但火势太猛,没有水源……是那个白芷鸢点的火,属下已经派人去抓……”
话未说完,白若然已经怒火滔天地掐着毒美人的脖子狠狠掼到了地上!她双臂纤细紧实,但却似有着非人之力,竟硬生生叫这毒美人摔得浑身剧痛,好似骨头全数碎裂一般。
“阁主,阁主饶命啊……属下真的已然拼尽全力了!”毒美人的目光忽地转到霍麓展二人身上。
两人此时听说白鹿歌和柳言之都无恙,甚至还搞出了这样一番大的动静,心里只觉松了口气。
“阁主……您饶过属下吧。这个小姑娘,她也是木家中人,她的蛊术十分精湛……若她破解了您体内的蛊,那就再无回寰的余地了!火势已经蔓延开来,我们只有速战速决解决了他们才能脱身啊!”
霍麓展冷冷道:“未必事无回寰。白若然,你若交出当年聂家出卖军机,与你私谋陨英大战的证据,我或许还可放过你。”
白若然一愣,缓缓回头看向霍麓展二人。两人皆是面色泰然,严阵以待似是不准备轻易放过她的模样。
既便是到了这一步,孤立无援,被效忠之人抛弃,她也不甘心啊。她费尽心血到今日,就是为了看着白家家破人亡。岂能在木已成舟之后,再被平反回去的道理!
她一把丢开那毒美人,忽地仰头大笑起来。
“霍公子啊,若是可以,我也希望我能放下当年的事。可我做不到……既便我现在要回头,我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白若然重新拾起大刀,面上挂着杀意腾腾的笑。
“你说你帮我二姐平反白家是为公道……但我现在明白了,你是后悔你没有早日放下霍芸畅的事,后悔没有早日将你的心思告诉我二姐,后悔你没有去陨英大战!你是不是想着,你若去了,我二姐兴许就不会死,惨剧兴许就不会发生?即便是最差的情况,你也可以跟她共赴黄泉。我说得没错吧!”
霍麓展的脸色渐渐凝重下去,但他如此神态却只叫白若然笑得愈发张狂起来。
“不知道我二姐得知你早已察觉她身份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呢。”
“你大可告诉她,于我无妨。”
霍麓展眸露杀机,挥手扬开抛荷,扇刃直逼白若然而去。数枚黑子齐发,但都被她闪身躲过。与此同时,那毒美人又拿起虫笛呜呜喑喑吹奏起来,只听得一阵悉窣之声,几个状似疯癫的傀儡就从石门后冲了过来。
木含珠赶紧吹奏起虫笛,上前数步欲将傀儡逼退。
但就在此时,那躺倒在地本该死透的李畅竟突然暴起。他大吼一声,拔出靴子里隐藏的匕首朝木含珠猛扑过去!
木含珠始料未及,眼瞧利刃逼至眼前,只得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但下一刻,霍麓展却似早有准备一般,五指夹子反手一扯。只听得一阵丝线崩裂之声,空气中隐约可见一条细丝勒住了李畅的右手,下一刻,就将他的手腕生生勒断!
血花喷溅而出散落一地,折断的右手还握着匕首,此时却了无生气地落到了地上。李畅愣愣地看着自己手腕上平整光滑的断口,片刻后才似发现这是自己的手一般,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白若然目眦欲裂:“阿畅!你别动,按住伤口!听话。”
“姐姐,我的手……我的手断了!”李畅痛得满头大汗,狠狠盯着霍麓展。“你怎么可能识破我,什么时候往我手上缠了线!”
霍麓展漠然道:“你十指灵活,且只有指尖有茧。可见必不是因做粗活造成。倒似制造精巧之物造成。而在你出现前后,机关无人触动却自行触发。唯有设计制作机关的人,可对这里的机关如此了解。何况你若真在田府做粗活,又岂能不知聂箐供奉的并非佛像,而是青焚枪?既然识破,那这一路来我自有无数机会缚住你的手脚。”
白若然“啊”了一声,似乎此时才陡然想起自己从未在意过那诸多细节。说到底,还是她低估了霍麓展。
“你既然识破,又怎会前来?”
“你欲见我,又怎知我就不欲见你?”
白若然恨得咬牙切齿,怒吼一声挥刀上前。这石室宽敞通量,大刀尽可大开大合地肆意发挥,相比而言,点梅棋和抛荷就不如那夜那么占优势了。
霍麓展步步后退,耳边的笛声婉转起伏。那一个个傀儡时近时退,像是有两股相斥的力量在不断拉扯他们。霍麓展回身闪避开大刀的锋芒,抬手出子却直逼那毒美人而去!
黑子“啪”地一声打在虫笛上,叫那脆弱的竹笛应声而断。毒美人的笛音停止,几个傀儡顿时就像挣脱了桎梏一般,在木含珠的笛音催促下,呜哇乱叫着朝白若然冲了上去。
白若然只得回头挡住几个傀儡的攻势。那毒美人见状赶紧冲向乐器架,但下一刻霍麓展就掷出数枚白子,每一下都正中穴心,叫她四肢脱力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阁主,阁主快走,不要管我们了!”
毒美人拼了命地想要挪去乐器架,但四肢痛麻几乎没有知觉。被点梅棋击中力穴,没一两个时辰绝无可能站得起来。虽然知道自己逃命无望,但此时她周身迸发出来的反抗之力却叫人惊叹。
她下巴撑地,狠狠一咬。像是磕下了自己的一颗牙齿,鲜血从她口中流了出来。但她全然不管,只抬头用尽全力往架子上的一只皮鼓吐去。
“别……”
木含珠惊呼一声,但霍麓展更加眼疾手快。一枚棋子弹射而出,将那颗血牙从半空截了下来。
“是那个虫鼓!霍公子,把那个鼓给我,我就能破除白若然体内的蛊了!千万别把它弄坏了!”
毒美人绝望痛哭出来,拼命挣扎但就是无法起身。霍麓展快步朝乐器架冲去,但就在此时,本已陷入失血眩晕的李畅却是拼尽最后的力气站了起来。
他所处位置离乐器架极近,虽然脚步虚浮,但周身却萦绕着不可阻挡的坚决。他比霍麓展更快一步冲了上去,伸手就要去抓破那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