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直接了当，毫不遮掩。
或许是和她接触的多了，对于她的惊世之言慕凉早已经习惯了。他沉思片刻，随后慢慢的转过身来。
“皇兄是明君，我曾在父皇临终前对天发誓，今生只安守本分，为他守住这万里江山。”慕凉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回答顾九歌的问题。
顾九歌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钻破皮肉生长出来，带着些隐隐的痛意。
“王爷慢走，臣女不送了。”
于满室清辉中，顾九歌福身恭敬说道。这一福身，给了慕凉一种莫名的错觉，好像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方才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么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是顾九歌的反应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立于原地不动，顾九歌也一直保持着福身行礼的姿势不动，像是同他杠上了一般。良久之后，慕凉这才转身离开，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初夏的风还带着些微微的凉意，吹在脸上说不出的舒服。顾九歌终于抬起头来，她走到窗前伫立片刻，随后伸手关上了窗户，带着些决绝的意味，像是要将什么东西一起隔绝在门外。
转身的时候，一滴眼泪顺着白玉一般的脸颊落下来，转瞬便消失了。
顾九歌躺在床上，怀中抱着的是慕凉所送的那只手镯。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是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今生的宿命便是报仇，她要将玄朗狠狠地踩在脚下。她带着滔天的恨意而来，却从未料到会遇到这么一个温暖的人。
她的这一生注定要在仇恨中度过，折磨别人，也是折磨自己。她一味的想要报仇，想要拉拢到最强的势力，却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他无意于皇权斗争，无意于君临天下，可顾九歌却因为一己私利费尽心机想要将他卷到这场伤人自伤的斗争中来。
她何其自私。
“罢了，这个仇，我自己也能报。”
窗外月光皎洁，顾九歌慢慢闭上双眸。
饮歌小苑的院墙上，两道黑影犹如鬼魅。直到顾九歌房中的烛光渐渐暗了下去，这才飞身消失。
“主子，你为何没告诉大小姐那手镯是你没日没夜做出来的呢？若是她知道了，定会感激你的。还有你今日在宫中又为了她和九公主闹将起来，这些事情你若不说，岂不是没有意义了吗？”
马车里，南天百无聊赖地说道。这段时间慕凉大部分时间都将自己关在清风阁里，光是那个手镯的设计图纸他就花了两天两夜。其实清风阁里也有很多适合女子用的武器，可慕凉偏偏要大费周章做出这么个东西来。
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慕凉居然没有告诉顾九歌这些事情！
慕凉依旧双眸紧闭，没有理他。
南天见他不说话，越发的大了胆子，往他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主子，既然你心仪大小姐，为何不请陛下赐婚呢？这几年来陛下一直忧心你的婚事，而且属下瞧着大小姐容貌倾城，气质清冽绝尘，背靠相府和将军府，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她才能与主子你相配……”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慕凉突然睁开了眼睛，一道寒光射来，他连忙后退，闭上了嘴。
“我只是想要知道她与玄朗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过了很久，久到南天以为他都睡着了的时候，慕凉突然开口说道。
南天听罢嘴角一抽，心中很是没好气的想道：“那您可真是伟大，为了弄清楚两个陌生人之间的恩怨，险些将自己搭进去！别人或许不知，但我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还能不知？”
“分明就是口是心非。”南天想着想着竟然说出声来，寒光又冷了三分，南天连忙闭上眼不再说话。
慕凉微微侧首望向外面，回想起和顾九歌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从猜疑戒备到如今不由自主地处处相护，他脸上竟露出隐隐笑意。
“大概就是口是心非吧。”他这样想着。
次日，顾九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左右了。期间顾书远上朝之前来看了她一眼，心疼她昨日被玄静那样羞辱，便没有叫醒她。
顾九歌睁开眼睛，怀中一个硌人的东西提醒着她昨晚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她盯着那只手镯发了会儿呆，最后灿然一笑，小心翼翼地将它戴在手上。
“小姐，你总算是醒了啊。”画春打着哈欠走进来，看见顾九歌笑着嚷嚷道。
望着她的小脸，顾九歌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
“收拾一下，我们到二妹妹院子里去。”顾九歌翻身起来，挑了件稍稍艳丽些的衣裳穿上，看向两个丫头轻声说道。
蓬莱院中，顾清莱正百无聊赖地在屋里坐着。她闲来无事的便喜欢抱着自己的妆奁，看着里面的珠宝钗环，她心里就开心。
“这些东西虽说漂亮，可还是要人来衬得。小姐，你看这对珍珠耳环如何？”明月挑了一双珍珠耳环在她耳朵上比了一下样子，罢了很是谄媚地讨好问道。
听到她这样说，顾清莱心中越发的开心了。
“大小姐！请容许奴婢通报一声！”门外传来小丫鬟着急阻拦的声音，顾清莱心中一顿，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滚开！什么东西，我们小姐要出入相府哪个院子还能由你拦着？我看你是忘了嫡庶尊卑之分！”画春也是个泼辣的，加上方才来之前顾九歌交代的话，她故意将嗓音放到最大，生怕屋里的顾清莱听不见似的。
顾清莱被她那一句嫡庶尊卑刺得耳朵生疼，气得咬牙切齿。自从顾九歌落水性情大变之后，可就从来没有来过她这蓬莱院了，今日一大早的便跑了过来，肯定是没安好心的。
想到这里，顾清莱忙迎上去，可是刚转身没走两步就看见顾九歌大步踏了进来。
顾九歌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在顾清莱梳妆台上扫了一下，随后又迅速的落在了顾清莱的脸上。
“大姐姐这一大早的过来，可有什么要事？”顾清莱看向她轻笑着问道，只是那笑容里面更多的都是嘲讽的意味。
“闲来无事，出来走走罢了。”顾九歌淡淡的说道，随后越过顾清莱走到她的梳妆台前坐下来，伸手拨弄着里面的珠宝首饰。
她脸上带着倨傲的神情，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和往日完全不一样。
“二妹妹这些首饰真好看，姐姐我很喜欢，不如就送给我吧。”顾九歌突然抬头看向顾清莱笑着说道，言罢也不等顾清莱有所反应，便将那盒首饰全部递给了画春。
站在一边的顾清莱见状狠狠地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怒意了。
“顾九歌你疯了！你这是在明抢你知道吗？你不是一向最得爹爹疼爱吗？既然你这么喜欢首饰，直接让爹爹给你买不就好了吗？为何过来抢我的！”顾清莱怒声吼道，说完扑上去就要抢回画春手里的盒子。
画春见她扑过来，连忙闪身，顾清莱扑了个空，心中越发的恼了。
“顾九歌！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九歌闻言只是眉眼含笑的望了她一眼，随后目光在她房中细细打量了一番。
“画春，这对八开琉璃屏风我喜欢，拿回去。还有这个美人花瓶，那副字画是名家手笔啊，也拿走。”顾九歌在房间里来回打转，看上什么便直接让画春上手。
顾清莱气得几乎吐血。
“顾九歌你这个贱人！如今仗着爹爹疼爱你就越发的不得了了是不是！这些都是我房中的东西，你也敢抢！”顾清莱扶着明月大口喘气，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昏死过去一般。
顾九歌闻言脸上绽开一抹笑意来，看向她满含挑衅的说道：“可是我喜欢，你奈我何？”
顾清莱本就恨透了她，这会儿又被她这么赤裸裸地挑衅着，心中怒火更加掩藏不住，一个大步咬牙扑了上去。
画春见状忙将手里东西放下，上去护着顾九歌。
“顾清莱，你可别忘了，我才是相府嫡出的大小姐，这个府上的东西，只要我喜欢，我都可以据为己有。”
顾九歌生怕她不够生气似的，越发添油加醋的说道。
顾清莱气得大喊大叫，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将顾九歌撕碎了！
“画春！将这些东西都带走！”顾九歌嘴角微微勾起，扬声说道。
顾清莱这会儿气得早就失去了理智，哪里还能忍得住，一把将明月推开，扑上去和顾九歌厮打起来。几个丫鬟见状也忙加入进去，各自护着各自的主子。
正在这时，蒋氏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看到顾清莱被顾九歌打得狼狈不堪，衣衫凌乱。当然，顾九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脸上隐隐一个巴掌印。
“你们都是死的吗？就这么任由她们胡闹！”蒋氏冲上前去一把将顾清莱搂入怀中，随后看向院子里的奴婢怒声吼道。
可怜了顾清莱，虽然脸上没有伤痕，但是看她面色痛苦，便知道定也是受了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