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整日，慕凉心中的怒气却莫名更加重了。他就奇怪了，顾九歌这么一个心思玲珑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这是生气了呢？反倒是和玄月有说有笑，像是认识了多年一般。
黑如泼墨的夜空上散着零星的光亮，月光皎洁，清风竹影，雅致出尘。
“小姐，你快些休息吧，今日忙了一整日，累坏了吧。”绘秋给顾九歌卸下头上钗环首饰，罢了这才心疼的说道。
顾九歌浅浅一笑。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猛然推开，主仆三人皆是一惊。回过头去，正对上慕凉晦暗不明的眸子。
两人丫头吓得险些尖叫出声，这都什么时辰了，慕凉竟还这么光明正大的跑到顾九歌的闺房里来，这实在是太不合规矩了啊！
即便慕凉多次出手救助顾九歌，也不能这样放肆啊！
“王爷！这里是我们小姐的房间，您若是有什么事还请明日再来吧。”绘秋想着连忙上前去着急的说道。
如今蒋氏和顾清莱二人正眼巴巴地等着顾九歌犯错呢，最重要的是，这个饮歌小苑里还有一个桃花！她是蒋氏的人，若是被她看到慕凉大半夜还来寻顾九歌，那该如何是好啊。
想到桃花，绘秋越发的担心了。
可是慕凉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顾九歌也有些奇怪，以往慕凉就算是来，也都是站在窗外说上两句话罢了，可从未像今日这般，大剌剌地就从正门进来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顾九歌总觉得慕凉有些怪怪的。
“绘秋画春，你二人出去守着，我有些话要同王爷说。”顾九歌看向两个丫头轻声吩咐道，她二人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乖乖出去。
直到屋里只剩下他二人了，顾九歌这才开口道：“王爷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她说着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坐下来，但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回应，她心中疑惑，回头一看慕凉竟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看到他这个样子，顾九歌心中越发的疑惑了。
她起身走过去，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王爷？慕凉？”
看到女子越发凑近的容颜，慕凉终于有了些反应，他身子微微前倾，却因为脚下不稳踉跄几步，生生将顾九歌扑到在地。
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情况，顾九歌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任由着他这样扑在自己身上。
过了许久，见慕凉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顾九歌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慕凉，你起来。”
慕凉闻言却不答话，平日里紧抿的薄唇这会儿鲜红水润，像个孩子似的撇了撇嘴。他这副模样，活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他本就生得极为俊朗，这会儿又作出这副表情来。饶是顾九歌，也不免心念一动，被他勾的心神荡漾。
慕凉薄唇微张，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猛地泄出，撇嘴道：“我不起来。”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顾九歌微微皱眉。
原来是喝了酒！
如果顾九歌没有记错的话，之前顾书远宴请慕凉的时候，南天曾制止过他喝酒。当时顾九歌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果然应该制止。
“听话，起来。”
顾九歌像是哄孩子一般低声哄道，总不能一巴掌将阿他拍过去啊。虽然顾九歌很有这个冲动，但是慕凉毕竟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不能恩将仇报。
慕凉闻言单臂撑地，勉强支起自己的半个身子，一边吐着气一边盯着顾九歌一惊泛红的小脸。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起来。”
顾九歌闻言强忍住想要发火的冲动，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许让玄月叫你九歌。”他低声说道，虽然带着醉意，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莫名的认真。顾九歌闻言心中一动，万万没有想到慕凉大半夜喝醉了酒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望着慕凉近在咫尺的容颜，顾九歌突然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为何？”
对于顾九歌的这个回答他很是不满意，从鼻子里发出两声哼哼，脸颊上带着微微红晕。顾九歌看着看着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还从未见过慕凉这副模样呢。
“不许笑！”
听到顾九歌的笑声，慕凉皱着眉头低声警告道。可是见他这般模样，顾九歌越发的忍不住笑意了。
“我若非要笑呢？”
女子的声音清浅勾人，脸上笑容璀璨，明眸昭昭，仿若月下星河，潋滟生光，美得不可方物。
望着这样一双眸子，便是不饮酒，怕也是会醉在里面。
“你一笑，我就亲你。”
慕凉轻飘飘地甩出一句话，罢了还未等顾九歌有所反应，他已经低下头来。薄唇带着微微凉意在顾九歌嫣红唇瓣上轻轻一啄，唇间带着浓郁的酒香。
刹那间，顾九歌身子僵直，一脸震惊地望着慕凉。
可那人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妥，兀自笑得灿烂，道：“你再笑，我还亲你。”
顾九歌终于缓过神来，只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热感。她哪里知道平日端方雅正的慕凉，喝醉了之后竟是个活生生的登徒浪子！
“慕凉，你给我起来！”顾九歌强忍下心头怒气，盯着他咬牙说道。
那身上之人闻言并未有动作，依旧眉眼含笑的望着她，道：“你还没有答应我呢。”
顾九歌闻言险些昏死过去，若不是顾忌着慕凉平日里对自己多有照顾，她发誓一定会将这个登徒浪子扔出去！
“我答应你！起来！”
“还有赵秉夜，他也不许这样喊你。”
“……”
这一刻，顾九歌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要么掐死他，要么掐死自己。
“好！我答应你！给我起来！”顾九歌趁着自己尚且还有些理智，强忍着想要掐死他的冲动。
慕凉闻言脸上笑意更盛，突然埋头在她脖颈间，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边，“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起来。”
顾九歌深吸了一口气，抬脚狠狠地踹在他后背上。
“过分了慕凉！”
慕凉本就因为喝醉了身子不稳，这会儿冷不丁被顾九歌踢了这么一下，整个人歪在一边。他愣了片刻之后迅速爬起来坐直身子，仰头望着一脸怒容的顾九歌。
顾九歌眉头轻皱，被慕凉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的有些心虚，感觉自己方才似乎有些过分了
“你先起来再说。”
慕凉闻言脸上笑意渐渐消失，他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顾九歌。这般模样，都要让顾九歌怀疑他是不是已经酒醒了。
“还有什么事？”顾九歌有些别扭地问道，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慕凉突然跨了一个大步，长臂一伸将顾九歌带入怀中，双臂紧紧箍着她。两人离得太近了，顾九歌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我愿意和你联盟，只要不伤害皇兄，什么都可以。你能不能不要找其他人？”耳边传来慕凉轻柔低沉的声音，顾九歌身子一僵。她本不想将慕凉卷入到自己和玄朗的私人恩怨中，但是这会儿，靠在他怀中，顾九歌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顾九歌沉默，慕凉就这么抱着她不肯放手。窗外月光皎洁如玉，透过纱窗倾泻而下，铺了两人满身的清辉。
顾九歌有些失神，矜傲清冷如慕凉，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能不能不要找其他人……慕凉这是在恳求她吗？她顾九歌何德何能，能得慕凉这般尽心相护。
“慕凉，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好到我都狠不下心来拒绝你。
慕凉闻言身子猛然绷直，下一刻，环着她的双臂不由得收紧了些。
“因为我……”
“我的天！主子！”
慕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被一个震惊异常的声音打断，屋内的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南天大步冲了进来，一手将慕凉从顾九歌身上扒拉下来。
画春绘秋二人见状也是吓了一跳。
“大小姐莫怪，主子他自小就是这样，三杯酒下肚就醉得不知东南西北了。方才主子若是唐突了您，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南天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慕凉，一边连忙鞠躬给顾九歌道歉。
顾九歌闻言也回过神来，暗暗责怪自己方才竟被慕凉带的失了神。
“还说什么！快带你们主子走啊！下次喝多了就看好了他！平白跑来这里来欺负我们小姐！”画春也只当是慕凉喝醉了耍流氓，顿时炸毛了，指着南天呵斥道。
南天闻言连连点头道歉。
绘秋忙抓住激动的画春，转头看向南天：“南公子，快些带王爷回去吧，今日之事千万不能让第六个人知道了。”
南天颔首点头，看了一眼顾九歌，随后忙带着慕凉离开了这里。
他主仆二人离开之后，院子里也恢复如常，只有顾九歌仍有些失神，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才慕凉想说什么？因为什么？
两个丫头只当她是吓到了，忙将她扶到床上坐下。画春实在放心不下，便嚷嚷着要给顾九歌熬一碗安神茶。屋里只剩下她二人的时候，绘秋动作轻柔地为她掖好被角。
“小姐，你是怎么想的？”绘秋开口轻声问道，望向她的眸子里满是探究之意。顾九歌闻言缓过神来，仔细思虑了一番，竟摸不清楚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绘秋见她不说话，只以为她是没有理解自己的问题，便又开口道：“虽然今晚王爷喝醉了，但是醉酒之后最见真心。这么长时间以来奴婢可都看在眼里，王爷待小姐你与旁人不同。”
醉酒之后最见真心吗？
顾九歌有些愣神，现在满脑子都是慕凉的笑颜和那个轻飘飘的吻，还有那句……能不能不要去找其他人。
“小姐，王爷实乃良人。”绘秋展颜一笑，轻声说道。
感情一事，向来都是旁观者清的。
顾九歌突然弯唇一笑，只是那笑容里面满实无奈和闪躲：“他很好，我不配。”
前世玄朗带给她的重创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不会忘记自己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颗真心，最后却被人狠狠践踏是什么滋味，也不会忘记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血海深仇。
这一生，她只想护家人安稳。至于其他，她真的再不敢肖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