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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善仁公

本来闻皓月是想留宋三爷多住些日子,可是宋三爷想到那位张家公子,正在牢中受苦,想来死囚的日子也不好过,便着急辞行,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闻家庄,往阳平县方向而去。

从闻家庄出来,离阳平县已经不远,按照路程估算,大概下午就能进城。

宋三爷昨晚睡前喝了白有义送来的汤药,倒是精神了许多。昨日闻皓月连夜请来了本县的名医,开了一剂药方,却被白有义劈头盖脸一通嘲讽,不过说的是有理有据,后来又亲手改了方子,那位老名医当时便惊为天人,差点儿就跪下磕头了。那老头儿都七十多了,白有义又不是宋三那个没脸没皮的,哪敢收他当徒弟,只好应付几句打发了事。

不过宋三爷这人打起精神的时候,也就那么回事儿,和病了的时候区别不大,只是说话嗓子不哑了而已。

不过他这时候可不去车顶待着了,因为临走的时候,他除了拿走人家闻皓月一堆好茶之外,还非要人家的轿子,显然是这么多年没做轿子,乍一坐还上瘾了。

闻家的这顶轿子就是给当官儿的准备的,闻皓月没那个级别,可不敢坐这八抬的大轿,所以宋三爷这一坐轿子,大家也只好分出八个弟兄给他抬着。这八个人俱都是身材健壮、武艺高强的小伙子,一般高下,脚下也有轻身的功夫,至少比宋三爷强多了。

所以这轿子抬的比一般人要稳得多,宋三爷坐在里面,居然都感觉不到轿子晃动,不由得撇了撇嘴,从窗口伸出头去,不乐意道“这是轿子,你们抬这么稳多没意思?这轿子就要颠起来,颤起来坐着才舒服,来来,都颠一个。靠!你们想弄死你们哥哥我呀?这叫颠?这是要把我扔出……还有,老张呢?跟他说晚上我要吃馅儿,韭菜鸡蛋的饺子,纯肉的包子,包子不要发面的,要……”

“你屁事儿怎么就这么多?”老张就在他轿子另一边,虽然他没看到,可老张都听到了,骂骂咧咧道“包子饺子还他妈有一块儿吃的?要不要给你来个虾仁儿馄饨?韭菜合子要不要?再给你包几个烧麦?”

宋三爷把头从另一边伸出去,看着老张没脸没皮的笑道“不用,太多了吃不了,明天早上吃馄饨。”

老张白了他一眼,懒的搭理他了。此时马车里都听见了动静,南宫雨翻了翻白眼儿道“这人怎么这么多屁事儿,我当公主的时候都没这么难伺候。”

白有义捋着胡子笑道“看似事儿多,可你想想,大哥要是事儿多,早把老张换了,这不过是两人相处的方式而已,大哥和老张这是活得通透。”

南宫雨不说话了,她没办法活的通透,因为她心中还有国仇家恨难平。

他们一路嬉闹闲聊,下午时候远远的已经看到了阳平县的城墙,不过他们倒是也不急着加速,反而保持着慢悠悠的状态。

此时阳平县的各大家族,早就得到了消息,这几日新任县太爷就要来了,提前两天就在城门口搭上了茶棚,而这帮子家族的主事人,也早就和阳平县官面儿上的老人,在十里亭等候了。

本来这各个家族都有眼线,早就知道今天宋三爷准来,果然一过中午的点儿,这边几位家主刚用过了饭,就听见远处有家丁喊“来了!”

众人不敢怠慢,忙都站了起来,面容整肃的候着。

其实按说,他们这种地头蛇,是不会太把三年一任的县太爷太当回事儿,面儿上过的去就行了,要是能一块儿捞点儿钱,那就再好不过。

可来的这位,不是普通的县官儿,比上一任那位连名字都不配有的,那自然不一样的,这位乃是新科状元出身。状元啊,什么概念?当朝相国李飞,不过是个探花出身,有朝一日他见了这位县太爷,那可是也要先行礼的。

他们这三大家族,虽然都有私学,秀才出了不少了,可多少年愣是连个举人都没有,要是这位看中哪家的孩子,稍微的一指点一抬举,嘿嘿……可就光耀门楣了。不用上金榜,中个普通的举人就行,那样他们就不是乡绅了,士农工商来算,他们就彻底脱离了“农”的行列,直接改书香门第了。

更何况普通老百姓虽然还不知道,可他们已经得了信儿了,这位爷是有大才的,还没上任,就连断了两桩奇案,和闻家现在的交情那可是铁的,更别说其中有一桩案子,还是上任知县离任的时候判下的。

这还没上任就给了前任一巴掌的主儿,他们自然要倍加小心谨慎,否则谁知道这新官儿上任的三把火,烧在谁的头上。

这种事情,就连一向嚣张跋扈的孔家都不敢怠慢,他们家这么能作妖,还能在阳平县立足这么久,凭的可不是他和曲阜那边儿八竿子都快打不着了的亲戚关系,凭的就是这份眼力见儿。

什么是坏人?那些动不动跳出来喊着要杀人放火的,不叫坏人,那叫单纯。民不与官斗,自古一理,其实不是不与官斗,是难与官斗,是斗不过。你再厉害,人家巴掌大一道奏折递上去,随便说个明目,你就要满门抄斩。

他们三家都忐忑了,可有人却是云淡风轻,面上还颇有傲气。这位也不是什么了得的人物,不过是独孤家的管家,还是个二管家,独孤家的长房正主儿,愣是没来。

最害怕的还不是他们,而是那些衙门原来的书吏和班头,他们可是听说这位县太爷有钱,雇了全套的人马来的,连仵作都自己带来了,自己这些人是前任雇佣的,以后有没有饭吃还两说呢。

这些人各自怀着自己心中的盘算,终于翘首把宋三爷给盼来了,当他们看到那队人马的时候,一个个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哪儿找的衙役?这是把大内禁军给请来了吧?”这些人也太精神了点儿,胯下还都有马,那些马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这青州自古就产马,家家户户下马为民,上马为贼。当时山上那四百多弟兄,有一半儿是马贼出身。

“得了,这下饭辙准没了。”几个班头相识苦笑,这根本就比不了啊,甚至都没有争一下的意义,那些小伙子他们已经比不上了,更别说眼瞧着赶车的那位,那……那是个人吗?人熊成精了吧?

此时宋三爷的队伍已经停下了,几位家主先抢了出去,满脸堆笑的不住作揖,就像见了亲爹一样,嘴里乱哄哄的说着吉祥话。

宋三爷慢悠悠的下了轿子,扫了面前几个人一眼,笑道“本官宋文宋子儒,刚来贵地,有劳诸位了,不知……”

“眀公!”方才一脸道貌岸然,看上去就像个老儒生一样的孔家家主孔善仁,飞快的上前一步,笑的和个奴才一样道“哈哈……小老儿孔家家主孔善仁,见过眀公。”

“哎呀!原来是善仁公啊!久仰久仰!”宋三爷脸上带着兴奋,飞快的上前将作势要跪倒的孔善仁拉了起来。

孔善仁忙笑道“哎呀眀公,老朽虽然年迈,可是这跪还是要跪的。”

宋三爷笑道“善仁公说哪里话了?哈哈……善仁公乃是孔门之后,这天下谁人不知?哪有孔家的人跪读书人的道理?”

“哈哈……眀公客气了。”这孔善仁向来沽名钓誉,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夸他是孔家后人,此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人家状元公都说了,他就是孔家的,跪都不让他跪,这面子可长上天去了。

孔善仁对后面跟着的家丁招了招手,笑道“老朽看眀公手下鞍马劳顿,正好这里备下了些茶水钱,算是接风了。”那边有家丁拖着一堆的红包过来,站在了孔善仁身旁。

“这不好吧?”宋三爷装模作样道“嘶……这本官刚刚赴任,城门还没进去,可不能落下个收受贿赂的名声,善仁公……额呵呵……莽撞了。是不是莽撞了?”

孔善仁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伸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悔恨道“哎呀,是老朽老迈昏庸,竟然污了眀公的气节,真是该死,真是该死呀!”

宋三爷忙安慰道“善仁公不必如此,人孰无过呀?何况本官向来清廉,又岂是流言蜚语能够污了的?呵呵……善仁公不必自责了,只是以后可不要这般明目张胆了,咱们日后都是自己人,有事儿可以后衙慢慢聊。”

“是是,老朽一定造访,一定造访。”孔善仁满脸堆笑,拱手称是,心说“妥了!”

后面王家家主王瀛,和齐家家主,也就是王瀛那位女婿齐玉明,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暗中苦笑“看来这位状元也不是什么好鸟儿,得了,这天底下哪有好鸟?都他妈是乌鸦,一样样的黑呀!”

“老朽王家家主王瀛,见过眀公。”王瀛也是老脸笑的春风荡漾,上前拱手,作势也要跪倒,可是宋三爷没看他。

“额……”王瀛一看没办法,只好就跪下了,扣头道“老朽……”

“老什么朽?”宋三爷扫了他一眼,冷冰冰道“你有功名吗?为何见了本官不称草民!你也是孔圣人的后人吗?”

“这……”王瀛心说我没得罪你呀,刚才不还好好的么?这是属驴的呀?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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