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一事,原以为安排的妥妥当当,不想还是有些意外状况。在城外相会时,折赛花才得知近日里朔州城查的越来越严了,也不知道是耶律璟向萧翰下的命令,还是萧翰防着耶律璟,入城的商人若非熟面孔,谁都不能;而携带的货物,和出入的次数,都要控制。
那带头的辽人点了点杨崇贵的人,如果分两天送进去,倒是不难,但毕竟箱子的数量有限,折赛花就得和别人将就着窝在一个箱子里,折赛花听后犹豫半晌、有些纠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我看,倒不如你在城外等着……”杨崇贵试图劝住一心要进城的折赛花,他的话才说了一半,折赛花就知道杨崇贵想说些什么了,立刻回怼了一句:“我不!沙场上不分男女,我折家巾帼决不能输给你杨家的将士,”她说着一把拽住杨崇贵的领口,将他拉到了自己面前:“你就同我用一个箱子!”
杨崇贵听罢这话,只觉得脸上烧的发烫。
“怎么?你怕了?你怕了,你就别去啊!”折赛花仰着头看着杨崇贵,杨崇贵扫了一眼装货物的箱子,大眼掐算了一下空间,再转过身看了看自己带的人,从中挑了一个最瘦弱的出来,“杜文。”
“是,将军!”一个小个子的兵立刻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昂首挺胸地。
杨崇贵点了点头,不说话,又挑了一个瘦弱的出来:“张旭鼎。”
“是,将军!”另一个看来非常瘦的士兵也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等着杨崇贵发号施令。
“你们两个跟我头一波入城,剩下的人听何千的指挥,分两天入城,咱们在城内会和,我会先去探清楚指挥使府内的布局以及皇叔被关押的地方。”杨崇贵下令道,余下众人低声而整齐地应了声。
杨崇贵重新转向折赛花,“你一人躲在箱子中,我们三人应该也装得下!”
折赛花气呼呼地看着杨崇贵,板着脸转向箱子的方向,钻了进去,她的人在她身上铺了些稻草,再往上就放了些瓜果蔬菜一类的,就将箱子合了起来,而杨崇贵三人则稍显的拥挤一些,不过倒也都藏的进去。所有的箱子封好,几个辽人推着车就朝城里走去,因为都是城里做生意的老熟人了,守城的倒是没有怎么为难他们。
而下车之后,折赛花安排众人暂时住在一个民宅中,因为他们几个身份特殊、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住店肯定是不可能了!折赛花向杨崇贵介绍完住的地方,又看了看杜文和张旭鼎抱歉地说了一声:“这些天就委屈你们了!”
“折姑娘客气了!”杜文和张旭鼎诚惶诚恐的应声,二人看向杨崇贵,杨崇贵微微颔首,他们就先去各自的房间稍作整理了。只留下了杨崇贵与折赛花二人四目相对,杨崇贵客气地说了一声:“多谢折姑娘的安排。”
“我也不是为了你!谢我做什么?”折赛花不满地说道,昨天从府州回去丰州驿的时候,其实她的心情还是蛮好的,但是被杨崇贵连番的冷眼相对,此刻无论如何也提不起什么兴致了。折赛花没好气儿地说了一声:“你没什么安排,我就先回房了!我这里能有七八个帮的上忙的人,距离太子来提人,还有两天的时间,咱们必须要在明晚动手!”
“我明白。”杨崇贵点点头,“这一路你也累了,好好休息。”
“用你提醒?”折赛花哼唧了一声,大踏步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可走到房门口,她又犹豫了一下,停下来转身看着杨崇贵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刘崇和辽国合作了怎么办?”
“没有!”杨崇贵很笃定地说道。
“你怎么这么确定?你与他相识才短短几日,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做石敬瑭?”
“他若如此决定,以当日他护你我一事,我们也断然不会再有危险。”
折赛花听到这话,觉得气儿不打一出来,“你到现在还在怪我没有把他带回太原是吗?我问你这个问题,不过是担心你,我……”她张着嘴,委屈地说不出话来,话到嘴边戛然而止,一把推开了房间的门、迈步而入,而后重重地将门摔上。
杨崇贵站在门外,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他想向折赛花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得作罢,他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毕竟夜里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而指挥使大殿内,刘崇被关在一个专门为他定制的铁笼子里,李骧一把推开大殿的门,阳光从外刺入,非常晃眼。刘崇下意识地拿袖袍挡了一下,半低着头看到了李骧的靴子。他正一步步地朝着铁笼子的方向走过来,边走边问:“怎么样?休息的可好?”
刘崇站起身,看着小人得志的李骧质问道:“李骧,枉我待你不薄,你竟然帮辽人做事?”
“我也是为了你好,”李骧说道,“你一直被关着,外面的事儿你还不知道吧?我给你讲一讲……”
“我早就知道了,郭将军已经撤兵了……”
刘崇的话说了一半,被李骧打断了,李骧发出“哈哈”的大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不会还真以为你儿子已经登基了,你坐上了太上皇的位置吧?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他郭威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大家都是少年参军,那郭威可是妻子儿女被杀都不动声色之人,这样的狠角色,会为你铺路,让你踩着他上位?”
刘崇的手紧紧地攥成拳,看着李骧继续说下去。
“郭威已经半道又杀回了开封,派去接你儿子的人也已经将毫无防备、和你一样还做着黄粱美梦地刘赟给毒杀了!天下马上就要姓郭了,刘崇,你没得选!”李骧蹲在笼子外面,笑着看里面面色铁青的刘崇。
刘崇沉默良久,浑身都在颤抖,当日郭威起兵围困开封,他原本是要进京勤王的,但没想到自己半道艰难险阻,最终也没能回到太原去;而后郭威拿下开封,逼走刘承祐、又派人在野外将他暗杀了,他仍被困住,不能替自己的侄子讨个公道;现如今,轮到自己儿子了,他还是在千里之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他双手抓住笼子,恶狠狠地瞪着刘崇。
“只有和辽国合作,你才能给自己儿子报仇!”李骧见到刘崇这副模样,以为刘赟之死已经点燃了刘崇反的决心,却没想到刘崇半晌开口说的却是:“我失去了发兵勤王的机会、失去了救我侄儿的机会,现在连我儿子遇难,我都没办法相救,你以为我最恨的是郭威吗?”
李骧原本得意的面色,此刻一凛:“你什么意思?”
“若不是你,我何至于如此,若不是你,我汉家的江山何至于如此!想要让我和辽人合作,可以,我要用你的血来祭我的儿!”
李骧往后退了两步,面色上闪过一瞬的惊恐。
见到李骧怕了,刘崇却忽然笑了起来:“你也知道害怕了?所以你也知道你对他们辽国人来说,最有价值的地方不是你的才华、不是你的奸计阴谋,而是你有个可以出卖的主子!”
“胡说!”李骧再次冲上前去,一脚踹在了刘崇的肚子上,刘崇吃痛、后退了几步,但是没有哼出一声,他再看着李骧的神色中也多了几分的嘲讽。而李骧冷静下来之后,对刘崇也是施以了同情的神色,“你现在无路可走,郭威不希望你回到太原,他只想你死!你只有和辽国合作,才能夺回你们刘家的江山。”
“你们想要什么?”
刘崇开口问条件了,让李骧觉得谈判的时机到了:“不多,不过是河东、河内两地而已!你对辽少主永世称臣、全力辅佐少主登基,只要下了诏书,你便可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
“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不和耶律璟谈条件?”
“如果你能活着离开这里,这未免不是一个选择!”
“放屁!狗贼石敬瑭卖,国求荣,先皇刘知远揭竿而起,天下豪杰纷纷响应,你让我割让两州、俯首臣称、还要助那太子夺位,届时郭威便可名正言顺地讨伐我,全天下都会站在他那边,我宁可死,也不会背上这永世的骂名!”
“坐天下者,何必在乎这些?这诏书你若不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死后,我带着你的尸骨回太原,告诉刘承均是麟府二州将你卖给了辽国,撺掇他发兵,你们与河外开战、必定是鱼死网破,该怎么做,你还是好好掂量清楚吧!”李骧扔下这话,就转身从这屋子里离开了,外面的天色早已经黑了,萧翰正坐在门外的石台上候着他:“他怎么说?”
“要再想想。”李骧隐瞒了刘崇拒绝合作的态度。
“你最好快一点,”萧翰站起身走到李骧的旁边,压低了嗓音在他的耳畔提醒她:“你最好知道,后天太子爷就来了,届时若还没搞定这个家伙,有你好看的!”他警告完李骧,就大步迈开朝别的方向走去,留下李骧一个人静站在原地,满面阴沉。
指挥使大殿的房梁上忽然传来了瓦片的嘎吱声,声音不大,在这静谧地夜空当中却显得格外明显,沉思地李骧立刻看向了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