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听杨崇贵这么说,便将刚才发生之事和盘托出:“刚刚下人清点,说是有个木雕的小箱子不见了,应该是被辽人所掠,这余下的货物皆不值钱,惟独那箱子里的雕花玉牌乃在下祖上所传,万不敢丢,可否烦请杨公子代为追回?”
杨崇贵有些为难,微攒着眉头,却不想杨崇婧一口应下这差事:“这有何难?我去去便是!”杨崇婧扔下这话就要翻身上马,却被杨崇贵一把拽住,刚才辽人来势汹汹,有数百人。他们能一举击退,也是因为出其不意。此番再追去,恐怕辽人早有准备,还想要叫他们把吞下去的货再吐出来,凭他们的人马,这必定是一场恶仗。
“杨公子尽管将您的人带去便是。”刘宗看出了杨崇贵的疑虑。
“可是……”
刘宗摆了摆手,打断了杨崇贵:“辽人刚刚打完草谷,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何况李骧与我这些家丁,都是会些粗浅功夫的人,杨将军不必担心!”
杨崇贵还是有些疑虑,但是刘宗的请求他也不好拒绝,思忖一二,便点了头。
“往前再走几十里就是丰州了,那儿有个丰州驿站,咱们稍后在那里会和!”杨崇婧指着自己的身后向刘宗与李骧说着,“往前走,差不多就进了河外的地盘,都是自己人,没人敢去那里打草谷,你们走快些便是。”
“有劳杨将军、杨小姐了。”李骧也上前一步,向两位作揖行礼。
“客气!”杨崇婧扔下这话,已经急不可耐地上马了,她再看着还在地上的杨崇贵,催促道,“快走啊!”
“稍后再会。”杨崇贵说罢,也翻身上马调自己的兵一起去追刚刚逃走的辽兵,不想这一追,竟然追出去好几十里地,才追到那些人的落脚地。好在天公作美,辽人正在瓜分刚刚抢来的东西,对慢慢靠近的杨家兵丝毫没有察觉。
……
夕阳刚刚沉入地平线中,老三就已经探到了前面的消息回来,他向折赛花汇报:“那支商队被劫了!”
“什么?”折赛花有些意外,“辽人?”
“不是,是党项!”
折赛花有些焦急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千算万算,没算到党项人会追到这里来打劫商队,看来如今天下都要穷疯了,折赛花很快打定了主意,转而问老三:“能看得出来是那一支做的吗?”
“应该是野利氏!”
折赛花琢磨道:“又是这个野利氏。”
“少爷,夏州不比河外,那不是咱们的地盘儿,要不……”婉儿试图劝阻自家小姐。
“不行!”折赛花斩钉截铁地拒绝道,“到手的银子,决不能还回去,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有咱们在外的名声,区区野利氏,我自有办法对付!”
“什么办法?”婉儿感觉自家小姐这次要乱来了。
“老三,吩咐弟兄们随我去夏州。”
婉儿还想再劝一劝:“小姐,咱们若是在夏州得罪了野利氏,恐怕事情可大可小。”
“怕什么?”折赛花笑了出来,转向婉儿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对着自己,活像个色痞子,“你可别忘了,咱们可是麟州杨家的人!惹出事儿的,是他们,和府州的折家毫无关系,咱们只要能全身而退就好。”
……
杨崇贵追上那帮打草谷的辽人,已是太阳落山之后的事情了。待他再找到刘宗口中那小木箱和里面的雕花玉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一路上不敢耽搁,生怕刘宗与李骧这边的事情会生出什么变数,紧赶慢赶地在子时之前赶到了丰州,却没想到还是出了状况。
一到驿站,杨崇婧就同驿站中的人熟络地打起了招呼,柜台后面有个男人正在算账,那男人长着一张无害的脸,实在是想不到竟是这乱世乱地中的掌柜,不过此刻他面上看不到什么表情。
掌柜的听见了杨崇婧的声音,便抬起头来扫了一眼进门的丫头,刚才还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意,“丫头!你不老老实实在麟州城待着,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鲁爷!”杨崇婧走了过去,“送我爹那天,你怎么没来?”
“这年月……”鲁爷停下了算账,仰头叹了口气,“凡事不宜大操大办!”他透过杨崇婧看见了跟在后面进门的杨崇贵,犹豫了一下才问道,“这位小兄弟可是杨崇贵?”
“鲁爷!”杨崇贵作揖道。
“你还记得我?”鲁爷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
“记得。”杨崇贵答道,他还记得小时候但凡是出远门或是回家,总是会途径此地,他还记得丰州驿的烧白肉可是一绝,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虽然十年不见,可鲁爷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小子的变化可就大喽!”鲁爷从柜台里走了出来,走到杨崇贵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真是长大喽!要是早些回来就好了……”鲁爷说着叹了口气,兄妹俩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下去,几人想到的都是刚刚过世的杨弘信。
“瞧我,尽说些有的没的!”鲁爷给自己圆了场,“你们俩怎么有时间跑我这里来?”
“哦,对了!”杨崇婧总算是想起了正事儿,“刚才有没有叫刘宗和李骧的人投诉?”
鲁爷茫然地摇摇头,“今日萧条地紧,你们啊,还是第一波客人!”
“糟了!”杨崇贵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转身冲出了门外,却遇上刚刚进来的李骧,李骧满身是血、口吐鲜血跪倒在地,他见到杨崇贵,脱口而出道:“救……救少爷……”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晕了过去。
杨崇贵赶紧蹲下扶住李骧,再唤他,他已经不再应声了。
鲁爷赶紧过来搭脉,不多时松开手说道:“无碍,都是些皮外伤,只是劳累过度,调养些时日就好了!”
“阿武,”杨崇贵唤道。
“是,”阿武从人群中冲到了杨崇贵的面前。
“给他包扎一下,先送回麟州。”杨崇贵吩咐道,“余下的人!”
“是!”众将士应声道。
“随我来!”杨崇贵带兵沿着回程的路赶去,行至一半,他就看见一地狼藉,木箱子被砍地裂开、横七竖八地在地上倒着,箱子里尽是空荡荡的,商队的其他人死伤遍地,找过了所有人却惟独不见刘宗,看样子来者应该是被掳走了,如此一来,他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杨崇贵琢磨着:“该不会是辽人又杀了一个回马枪吧?”
“不是!”杨崇婧蹲在地上,仔细的查看着现场,从一个已死之人的身上拔下了一截断了的刀,“应该是党项的!”
“党项?”杨崇贵转向不远处的杨崇婧。
“嗯!看这刀,像是野利氏做的。”杨崇婧说道,“他们一向在官道上劫掠,咱们麟州,北有豺狼辽人,西有虎豹党项,西面还有觊觎咱们城池的府州!若非咱们杨家强悍,早被这三拨人马撕个粉碎了,所以我啊,最不放心你了……”
杨崇贵走到杨崇婧面前,推了一下她的脑袋,杨崇婧冲着杨崇贵的背影撇了撇嘴。
“回!”杨崇贵下令道,杨家的众人立刻跟着他回撤。
“那咱们之后怎么办?”杨崇婧追上了走在最前面的杨崇贵,“咱们要去救人吗?”
“再议。”
“再议?”杨崇婧停下来琢磨了一下,再回过神,就发现自己的哥哥已经大步走远了,又一边叫着一边往前跑,“喂!等等我。”
杨崇贵在黎明时回到了麟州城,天刚蒙蒙亮,几人走到城门外,就有士兵在上面大喝地询问:“来者何人?”
“废什么话,快开门!”杨崇婧大叫道。
巡城的人立刻认出了来人是杨崇贵一行,赶紧冲下来将城门打开,“将军见谅,我们也是听令严查。”
“严查?”杨崇贵有些不解。
“你走后,唐欢那个胆小鬼生怕有人趁这个机会打过来,把全城的兵都叫出来昼夜巡逻,城中百姓还以为要打仗了,成天人心惶惶地。”杨崇婧嘟囔道,先前她回来一趟就已经很不满了,当时是碍于护送一事才没计较。
杨崇贵的眉头微皱,但是并不多言,只是带着兵暂且进了城。
天还没有大亮,唐欢就来了。
杨崇贵这一夜也是没有合眼,他的心中一直在掂量着这件事情的轻重。带兵去夏州城、从野利氏的手中救回刘宗,就变成两地兵戎相见了;可若是不带兵去,杨崇贵只担心自己没办法把人救出来……他彻夜都在书房中想这件事,就是想找一个万全之策来。
门外忽然想起窸窸窣窣地声响,有下人压低了嗓音同什么人在说话,那下人道:“将军小姐都是昨儿夜半才回来的,您若是有什么事情,也该晚些来才是啊!”
“不碍事,我就在这里等!”来人回话,这才叫杨崇贵听清楚是唐欢来了。
唐欢此刻来,所为何事,杨崇贵的心里非常清楚。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回到麟州城,什么事情都还没有捋清楚,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地压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