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将山峦染成了一片橘红,吉尔利特站在后方的营帐前,静静地看着远处的落霞。
随即,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正在搭建临时营地士兵们。这些新招募的士兵有说有笑,即便临近战场,也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情。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吉尔利特叹了口气,这番话既像是对眼前景色的感慨,又像是对自身境遇的无奈。自己的确是老了,如今只顾得上保全后代,却再也没有和年轻人博弈的勇气了。
萨德的承诺和威胁历历在目,吉尔利特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去对抗这个手段阴险毒辣的主教,所以,他只能选择妥协。
可殊不知,正是因为妥协,才让他落入了更深的圈套之中。
他太小看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主教了。
萨德说过,本次战斗的功劳全部归由吉尔利特,这句话还有个言外之意----本次的战斗由这位城主统帅,要是在这场战斗中吃了亏,那也由他负责。
一心只记挂着孩子的城主天真的以为,萨德会在他主动要打的这场战役中拼尽全力剿灭对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主教其实打算一箭双雕。
萨德特意安排新兵参与作战可并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布莱克的士兵与原乌木镇守军念及旧情消极怠战,其实他很清楚,这些新兵肯定不会是布莱克亲军的对手。军粮丸中的药物剂量并不大,顶多也就是让他们感觉头晕脑胀。那些充满血性的战士在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后再遇到偷袭,必然会抱着‘杀一个回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念头进行毫不留情的屠杀,而因此产生的伤亡,那肯定是吉尔利特买单。自己亲卫的执行官队伍几乎全是刺客,夜间作战正是主场,至于那些充当前排的教徒,纯粹就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弃子。只要根据这个战术,不仅能够剿灭布莱克的叛军,还能削弱自己对手的军事力量,甚至,他还可以让吉尔利特因为‘主帅指挥不力造成巨大的伤亡‘而遭到上级的惩罚。
这种牺牲别人来换取自身荣耀的方法萨德还在贫民窟时就应用自如了,不然,以他的出身,根本不可能向上爬这么快。
出生在贫民窟的萨德原本叫赛德,在阿瓦隆语中是‘悲伤’的意思。在他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出血严重,可家中没有积蓄的父亲根本掏不出请医生的钱。为了保住让自己的孩子,他的母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萨德来到了这个世界,自己却气绝身亡。悲痛欲绝的父亲为了纪念自己的爱人,就给予了他这个名字。
虽然母亲去世,但两个姐姐和父亲并没有将其怪罪到他的头上,对他的关照呵护从来没有少过。与悲伤共同出生的萨德也没有浪费母亲用生命换来的生活,从五岁开始,他就能够灵活地穿越于名为‘扎卡’的贫民窟的各个垃圾场中寻找有用的材料,并通过各种方法卖出去以补贴家用。在九岁的时候,他更是成功的偷到了第一件赃物,并尝到了甜头----每一次在市镇里的出手,比他在垃圾场中捡一个星期的垃圾赚得还要多。即便父亲对他的行为一无所知,但身为女性的两个姐姐还是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可是,自幼就倔强的萨德根本听不进两个姐姐的劝说,他早就暗自许下承诺要给父亲和姐姐们一个安稳富足的生活。于是,他不仅继续着自己的偷盗行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还开始在贫民窟中组织起一个小偷团伙,成员全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而作为发起者,萨德自然就成为了他们的首领。凭借着过人的头脑和胆识,他带领着这群不起眼的孩子游走于法律边缘,靠着盗窃和行骗养活了一众成员。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萨德也成为了一名十六岁的少年,曾经的那个小偷团伙已经成为了一个足有四五十人的帮派。人数的增加、势力的壮大让他不再拘泥于盗窃,在身边弟兄的帮助下,他们垄断了扎卡的旧货交易和地下赌场,将其他帮派击垮或是逼退到了其他区域。
年仅十六岁控制了整个扎卡地区,更有一堆忠实的追随者跟在身边,萨德一时间可谓是风光无限。甚至,他自己都开始满足于这种生活了。
然而,命运总是反复无常的,就当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报答养育之恩时,父亲却突然病倒了。
手头已经宽裕的萨德闻讯立刻请人找来了大夫对父亲进行医治,可贫民窟的医生毕竟只是江湖郎中,对这种严重的疾病根本无能为力。不得已,萨德只能连夜带着几名兄弟跑到了最近的镇子上寻找医生。
可是,他们找遍了整个镇子,也没有一个医生愿意连夜赶往贫民窟救人。
“这么晚了,我实在不敢到那种地方去…不好意思。”
“什么?扎卡?我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赶紧走开!”
“这…扎卡…不好意思,我这边还有病人,你们找别人吧。”
被逼无奈的萨德只好回到家中准备用平板车推着父亲前往镇子里寻求医治,可没想到已经为时已晚,他最敬爱的父亲,还是在路途中去世了。
“为什么?”
萨德跪在父亲的遗体前,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当初因为盗窃被抓住时,三四个成年人的毒打都没让他眼圈红一下,可如今,这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了。
“难道,我们这些出生在贫民窟的人,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吗…”
“难道,是我们希望出生在这里的吗?”
“难道我们这些出生于污秽之中的人,就一定是罪恶的代名词吗?”
“我知道自己是小偷,我理应受到天谴,可我的父亲…他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
萨德的悲伤逐渐变为了愤怒,在此之前,他从未对于命运的不公或身世的卑微而感到憎恨。可父亲的境遇,让他心中残缺的一角开始不断的扩散,最终,在另一个节点爆发了。
这个节点,就是他的二姐海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