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铜打造的锅子中翻滚着干净的水，一双白皙结实的大手捏着细长的筷子伸进锅中来回涮弄夹着的肉，不消得多一会儿，牛肉的颜色从刚切下的鲜红偏深逐渐呈现浅灰色，肌理之间还夹带点儿嫩粉色。筷子从锅中带着刚涮熟略烫嘴的肉片在和好的蘸料中一点，送到一张抹着纪梵希N37色号的玉口中。
嚼着嘴里的肉，曹笙忍不住低低鼻哼感叹这一口有多么香。从门口涌进来的风打着旋儿卷走热气，雨水紧跟着暴雷轰然而至，阵仗虽大雨点却小，不是大雨可细密的雨珠还是很快润湿了土地。
曹笙很满意，火锅就是要在这样的天气中吃才舒坦，否则越吃越燥热，一点都不通透。对面的宋昀跟着她一起嚼着肉吹着风，深深吸着疾风带来的凉爽空气。
她俩吃火锅的店开在平房里，窗外即是马路，在对面是一家家不甚精致却有烟火气的小店。位置偏还是雨夜店里今天没什么人，火锅店老板坐在门口抽着烟，跟马路对面便利店老板一句半句的聊着天。
屋内客人聊天的声音都不太大，可能因为离得远互相之间不干扰，只有锅中汤水烧开之后咕噜咕噜的白噪音，曹笙愣神儿听着，越听越解压还有点儿昏昏欲睡。
演讲结束后她罕见的从张岱手里拿过车钥匙，带着宋昀开了近两个小时的车来吃这顿火锅。曹笙实际上也没来过几次，她上次来是一年多之前有部电影杀青，杀青宴是在这里办的。那之后她因为忙，这个地儿还远没有再来过。
“今天站台上感觉如何？虽然台下没观众，心里头还是紧张吧。”曹笙右手涮着茼蒿，左手拿起啤酒给宋昀倒上满满一大杯，宋昀是很能喝的，只是曹笙不想叫代驾，不然两姐妹又要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之所以曹笙这么问，是她放心不下宋昀，始终在侧台看着。直播没有录制前准备这个环节，嗓子紧张还不能喝水润润。宋昀显得不那么适应，虽然节奏掌控的很好，不过中间还是有些沙哑的。
“台下要有观众我就不紧张了，看得到ta们的反应自然知道怎么调节，可是直播情况大不同，真怕那句话说错了，我平时不少看直播，主播说错哪句话还得被弹幕嘴臭呢。可是后来一想吧，就算哪句话说错说重了我也看不见弹幕，紧张个什么劲儿，爱说啥说啥，我管呢。
有点儿不尽兴，才适应舞台和镜头从容起来，我就把话讲完了。
咱们每个人分到的时间就那么点儿，还有工作人员在镜头后面示意，反正我是没有后两位老师说的那么自在。”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别对自己那么苛刻。其他两位老师那都是久经沙场的人，平时录公开课上大网课哪个都是面对镜头自言自语，人家比咱们在行。你做的也不差，要面对自己的成长。这么些年来，你也终于肯迈出这步了。”
曹笙话中指的是宋昀终于愿意做那些她又喜欢又在行的事情，在盛名有起来的势头时不再退步，享受名声带来的价值，而不是厌弃与烦闷。
在这方面她与宋昀是相似的，两人因为能力及愿景不得不入世去实现，不过入世后不会机关算尽、趋炎附势、巧言令色去追求想要的无论是物质、地位还是名声。
她们俩都带有那种常被人揶揄的“假清高”思想，有些事明知道这样做可以轻易得到但就是不去做，因为不想成为那种人。
宋昀对于圈中令人恶心的成名途径，以及拥有名声后产生不好的涟漪效应的厌恶比曹笙还要更严重。或许是看惯了圈子中的种种乱象，以及女性在导演行业中多么受人排挤与歧视。起初宋昀没有多么坚定，她在煎熬过内心的挣扎后，逐渐思考与徘徊，鼓起勇气决定面对现实。
曹笙刚认识宋昀那会儿，她一个活动都不接，连那种旅行者交流会都不去，她觉得遇到那种只会吹牛的人很恶心，连共处一室都无法做到。
捧起杯子宋昀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嘴唇上还沾着啤酒沫，她舒服地打了个嗝，说道：“在高原上做研究的空档，我和思礼经常坐在山坡上望远山看流云。
那些天我俩说了很多关于未来关于工作的话，他鼓励我从事心中真正热爱的事业，他也觉得不管你多么照顾我，我都不能在你身旁一直当小废物。
我要拥有自己的生活，建立属于我的交际范围，以此结交那些我所崇敬的人们。最重要的事是，我要有足以让你骄傲的成绩，不枉费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教导和支持。
我之前真不想迈入这行如此之深，不招我待见的人和事儿太多了，只要从事参与就不可能与那些人毫无瓜葛。你知道我受不了，仅仅是旁观我都不行。在你身边我被你保护的太好了，但凡有人欺负我你第一个不同意，又因为你不是那种人，所以我没在你身上看到过那些脏事儿。
可我后来想了想，我之前始终觉得我舍弃名声与地位，我拍完一部好片子就让自己冷却这事儿真那么勇敢么？！答案是不，那样最懦弱。
真正的勇敢是直面那些恶心的、肮脏的、下作的、为常人所不齿的行径，自身却毫不动摇。”
“你最后这几句话都能当金句，但是亲爱的有件事我要纠正你。
你最重要的事从不是要有足以让我骄傲的成绩，不论你是否有成绩都是我的骄傲，这是不会动摇的。我对你悉心教导、鼎力支持从不是为了盼着你如何如何，是因为你值得，你有能够匹配上求知欲的头脑。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从来都是你。
你有懂你心思的人爱你，有不问缘由支持你的朋友，有让你无须操心的家人。这些都不来自来自幸运，至少前两者均是你努力得来的报偿。
来吧，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