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一直都在拼命的洗洗洗,三月末尾的天气还不算暖和,可是她的额头还是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苏愈倾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只觉得心酸的不行,可是这个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苏愈倾站着看了一会儿,在青杏又一次提桶打水的时候,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水桶:“我来吧。”
青杏看了看苏愈倾,没吱声,本来已经累得没什么力气的时候,肯定不是苏愈倾的对手,苏愈倾轻而易举就拿到了青杏手里的木桶。
绿竹赶紧擦了手过来帮忙:“小姐你怎么也出来了?杏儿这里我陪着她呢,你快去歇歇!”
“没事,我也睡不着。”
“诶呦我的小姐啊。”在绿竹的印象里,苏愈倾哪里是个会洗衣裳的,娇生惯养的又哪里是个能做这样活计的,绿竹急的团团转,“杏儿不懂事,你就不要跟着闹了啊。”
苏愈倾拍了拍绿竹的肩膀:“我没闹,是真的睡不着。你放心吧,我不捣乱。”说话间,苏愈倾已经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青杏一边,伸手随意拿了件衣服开始洗,绿竹还想阻拦,结果看着苏愈倾倒是真的有模有样,也知道自己根本拧不过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蹲了过去。
苏愈倾哪里是真的要洗衣服,在牢里那几天,她根本不可能真的像看上去那样淡定,也更不可能真的就高枕无忧,所以其实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这会儿更是疲乏至极,可是又挂心着青杏,所以也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杏儿,要不我们明天再洗吧,你看绿竹要一直陪着你,多辛苦。”苏愈倾坐过去,没洗两下,就开始跟青杏没话找话地说话。
青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继续低头洗衣服。
“要不明天还是让洗衣房的那丫鬟拿下去洗了?”苏愈倾锲而不舍,其精神堪比追女神的大龄单身男青年,“你看你这手都冻红了,跟着我这么些年,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你这又是何苦啊。”
青杏抬手拢了拢掉下来的碎头发,仍旧不说话,继续埋头洗衣服。
绿竹看不下去了,虽然小姐平日来对他们宽厚,可是青杏这丫头如今这个样子耍脾气,可算是有点不知好歹没有轻重了:“杏儿,小姐跟你说话呢!”
青杏把手里正在洗的一件衣服往水里一扔:“又不是我让她来跟我说话的!”
她还真是吵架的一把好手,苏愈倾默默地想,自己一世英名,大概是要栽在这个丫头手里了。
“绿竹,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在这陪着青杏。”苏愈倾看了看劝谁都劝不住、脸色为难的绿竹,只能让她先回去。
“那哪行啊。”绿竹坚决不同意,“小姐你就听绿竹的吧,杏儿现在是心情不好,闹一闹,等她闹够了自然就好了,小姐你这些日子够累了,就别陪着杏儿闹了。”
青杏站起来,把已经洗好的衣服挂起来,又哗啦倒了一盆水道盆子里,开始洗新的一波衣服。她以前是最懒的,每次洗衣服都偷偷偷懒,要么就耍赖让绿竹帮忙,要么就耍赖混在苏愈倾的衣服里,送到下面洗衣房里的奴才那洗去。
苏愈倾看的心头一紧,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这是在闹着玩,一觉醒过来,杏儿嘻嘻哈哈跟我说,小姐你要是再惹我,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她一句话说出来,绿竹眼眶明显就红了,赶紧背过身去,而另一边,青杏洗衣服的动作,终于也乱了节拍。
她们是丫鬟和小姐,可是更像是姐妹。在无数个曾经的日日夜夜里,青杏也玩笑着跟苏愈倾说过类似的话,那会儿苏愈倾总是装作恶小姐的样子,对着她“怒”道:“大胆刁奴,看本小姐不打烂你的嘴,再把你打发出去配个小厮嫁了!”
那个时候多好啊,王英总是一脸不解风情的样子,在晚上没人的时候带着她去散步,小姐什么都知道,所以晚上从来不会给她安排活计。
她洗衣服的动作已经乱了,她的心也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苏愈倾看着青杏,伸手去拉她:“大胆丫鬟,还敢和本小姐置气?信不信,信不信我……”话说一半,苏愈倾已经哽咽。
青杏依旧是低着头,紧紧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苏愈倾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杏儿,你知道么,那几天我在牢里,外面的人都说苏府要完了,苏府是奸臣,可是我最担心的一直都不是这些,我一直在想,明明是刘白的任务,王英那个傻子怎么就要跟着去呢?”
青杏蓦地回头:“小姐,你知道王英是怎么去的?”
“我知道。”苏愈倾点点头,“我知道他是为了救我,那天文钰找着了对苏府有利的证据,就让刘白去给大理寺送个匿名信,可是王英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消息,也跟了过去。谁能想得到,对方的实力那么大,竟跟了过去要把那书信毁了……王英,王英为了保护那封信……”
“原来是那天。”青杏脸色惨白,嘴唇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她本来是在看着少夫人的,可是他着急啊,少夫人一个字都不吐露,太子爷那边更是没说找到什么证据,好容易刘白说爷想到办法了,他就嘱咐了别的人看好苏府上下,说是要亲自看着把小姐给救出来……”
“杏儿,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是我没有让文钰提醒他们多加小心,是我的错……”
啪嗒。
一滴眼泪掉进了青杏面前的盆子里,漾起一个小小的水花,然后青杏的眼泪就像久久没有找到泉眼的泉水一样,稀里哗啦就再也止不住了。
“小姐……”
青杏泪眼婆娑地转头去看苏愈倾,刚刚只说了两个字,苏愈倾已经一把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杏儿,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我陪着你呢。”
眼泪找到了宣泄的途径,就再也抑制不住。
这些事情不是苏愈倾的错,青杏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可是在得知王英去世消息的瞬间,她脑子里已经是空白一片,她想死,可是苏愈倾不让,所以她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对着苏愈倾的恶语相向。
绿竹看着扑在苏愈倾怀里哭成一团的青杏,也早就哽咽了。
苏愈倾就那么抱着青杏,像是抱着个孩童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乖,哭出来就好了。”
大概是悲伤压抑太久,青杏在苏愈倾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小姐,以前我跟你老是不分尊卑,王英总是偷偷说我,说我这个样子太不像话,好歹您是太子妃,刚刚我就想使劲闹腾,使劲折腾,我就觉得,我这么折腾,他下一秒就会站在我面前,告诉我,青杏你不能这样和太子妃说话。”
绿竹早就已经忍不住背过身去抹眼泪了,苏愈倾也是听得眼眶发红,在生离死别面前,所有的安慰都变得苍白无力,所有劝慰都变得无关痛痒,她只能紧紧抱着青杏想温暖她,告诉她,自己还在。
其实根本就没有睡着的某人,已经静静站在窗下看着这边许久,他的女人,明明她自己也不好过,可是偏偏还要为别人敞开胸怀,给予依靠。
月光静静洒在院子里,无声无息。
就像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过去,有些事情早就慢慢改变,无声无息。
青杏折腾了快一天,其实精力早就是强弩之末,刚刚又在苏愈倾怀里异常痛哭,这会儿已经是筋疲力尽睡了过去,苏愈倾想了想,还是又点了青杏的穴道,才半扶半抱地将青杏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绿竹,你快回去睡吧,今天就让青杏睡在我这边,有什么事情,我再叫你。”
“行,小姐你也快点睡吧。”
绿竹又看了一眼青杏,叹了口气,轻轻合上了门,出去了。
苏愈倾去帮青杏盖被子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屋子里就内室一张床,睡了个文钰,外面一张床,睡了个青杏,那么自己要睡去哪里?
想了想,苏愈倾有点哭笑不得,左右折腾了这么久也没了睡意,屋子里又睡了两个没她的地方,她索性走到了院子里,打算把刚刚她没有洗完的那件衣服洗了。
结果她坐在凳子上,伸手捞起水里的衣服,囧了——刚刚为了安慰青杏才随手拿了这么一件来洗,压根就没看是什么,这会儿一看,丝绸的,宽松的,男版衣服——文钰的亵裤。
苏愈倾囧囧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她拿着那条裤子洗也不是,扔也不是,最后苏愈倾甩甩头,心想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无敌美少女,还能那么封建保守连条男式睡裤也见不得么,于是草草洗了两把,挂到了晾衣架子上。
然而,苏愈倾晾好了衣服,一回头,吓得差点叫出来:“文钰!大半夜你不睡觉在我身后装什么鬼!”
文钰笑的很是开心,目光有意无意往苏愈倾身后扫着。
自己的身后……
是刚刚……
洗好的……
某人的……
亵裤……
苏愈倾的脸腾地一下,十分不争气的红了。
好吧,这真的不能怪她,毕竟某人的眼神色眯眯的,奸险狡诈的,容不得苏愈倾不往歪里想。
“太子妃辛苦了,大半夜还要亲自为本太子洗亵裤。”偏偏他还要强调一遍,说到亲自两个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好在苏愈倾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会儿已经完全从刚刚的囧状中缓了过来,冲着文钰呵呵一笑:“没事没事,小意思,不用客气。”
看着某人这会儿一点也没有疲惫之意的脸色,苏愈倾已经明白自己刚刚是彻底上了某人的当,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往屋子里走。
抢占里屋那张床,将某人赶出去,看他还嘚瑟不嘚瑟!
文钰依旧笑眯眯看着她:“太子妃真是贤惠,本太子能娶到这样的太子妃,真是幸运,幸运。”
苏愈倾皮笑肉不笑地冲着文钰呵呵笑了笑,已经成功拉开了和文钰的距离。
文钰看着某人渐渐往屋子的方向移动,对于某人的小算盘那可算是清楚的人,却也没有点破的意思,只是也跟着苏愈倾往屋子的方向走。
这会儿苏愈倾已经快走到了门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迅速跑进去关了门,把外衣一扔,十分迅速的爬上床盖上了被子:“太子殿下,妾身累了,就先歇息了,请太子殿下回自己的院子吧。”
文钰听着某个女人的话,基本可以想象出某人抿着嘴笑的十分得意的嘴脸。
躺在床上拼命忍笑的苏愈倾,静静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却是没有听见文钰或是气恼或是离开的声音,正纳闷着,忽然自己床前就钻出来一个人:“夜深了,本太子还是留宿在太子妃屋子里吧。”
苏愈倾看了看敞开的窗户,决定装睡。
——自己功夫没人家好,这种情况下,最好认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