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胜骂了一声，妈的老子是个死倔死倔的，生个娃还是死倔死倔的，这一身倔脾气会遗传还是怎么的？
戴胜伸手一用力，那只簪子就被他直接拔出，夜叉的样子却不容乐观，他腰上留下了一个五寸长的小洞，洞里面流出来的都是漆黑漆黑的血液。落在地上凝固成了黑色的斑块。
细雪哑着嗓子，道：“是阿佘叶的血......阿佘叶的血液对我们来说是剧毒......”
戴胜还没有来得及问，就听见阿七说道：“阿佘叶是这一支瀚海夜叉的先祖，当年阿佘叶也是因为一个女子，而羁留在江河之内，他当年也是如此......终身被负。他临死之前把他终身所背负的苦痛都当做是诅咒记下，诅咒自己的后人不可再爱上异族，不可把自己的心交给人类妖精......可是没有用。”
地上的夜叉没了动静，他整张蓝色的脸都变了颜色，有天蓝色变作了浅浅的明黄色，看上去倒是和人类有了那么一点的相似。但是这相貌却还是狰狞可怖，看在人的眼睛里面，怎么也爱不起来。
戴胜沉吟片刻，道：“你也被这一柄簪子划伤过？”
细雪点点头，似乎对自己的经历并不在乎，她脸上的伤口早就没有了疼痛，只是现在心里面有点难受。她有一个照顾了很多年的娘娘，还有一个捡回来的人......如今娘娘伤了她父亲，捡回来的人却在帮忙救治......妖精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戴胜掏了掏自己乱七八糟的空间，终于把那一口大鼎掏了出来，他上上下下端详着细雪的脸，那张脸上的疤痕纵横交错，有些根本没有长好，甚至还有皮肉外翻。
细雪道：“阿佘叶的毒，我们低等级的夜叉解不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就不会痛了。”
戴胜点点头，道：“我......我现在要先给你试药，药物多半不会致死，你爹也多半不会死，但是叫他自然恢复的时间太长了，我等不起，你也想要他快点好起来！”
细雪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快点好起来！”
夜叉一族，他们的身体构造和人类的完全不同，更不要说妖精。人类修士和妖精之间的差异都比他们中的任何一族跟夜叉的差异要小。
首先，是暴露在外的皮肤......戴胜挑出一滩白色的药膏来，敷在细雪开口的手腕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叫细雪熟悉又陌生，熟悉的香味和柔滑，像是那个女人的手。陌生的是微微的刺痛，那个女人不会给她如此轻柔的疼，她只会拿指甲狠狠的掐着细雪或者她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用簪子一遍又一遍的在细雪的腿上乱戳。
戴胜盯着那个伤口看了一会，又用帕子擦掉了，伤口没有任何变化，人类的生肌膏对夜叉不管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细雪也许是累了，摊开了手腕在地上呼呼大睡。这时候她身上属于女孩的柔软和娇气才显露出来，她睡着的时候显得很小一团，她把自己的头部全部埋进自己的膝盖里面，但是手却还是伸给了戴胜，看上去无害，又可怜。
戴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倒是不觉得怎么困，只是精神力消耗的有点多，不太舒服。
阿七道：“他们两个都失去意识了，你现在，去西边那个房间，现在没有人会突然醒来，你，去，把那边那一盆黄色的花连盆带过来！阿哒会给你带路！”
戴胜一愣，还是照做了，那盆花看起来很普通，蝴蝶形状的花瓣，花蕊是玫红色，看上去只是一盆普通的观赏花，要说有什么区别，大概是这一盆长得比较丑。
戴胜问道：“这玩意干什么用的？作药用的？”
阿七点点头，道：“你去，把鼎生起来！”
漆黑漆黑的大鼎落了地，落地时候溅起一片灰土，尘土里面带着一点不属于泥土的腥甜香气，叫人想起腐烂掉的花朵。
震动惊醒了细雪，她拔出刀来四处巡视，警惕的像一只真正的野兽，她的瞳孔锁得很紧，可是她左看右看也没有看见前来袭击的人。她转身出了门，却又仿佛不放心一般的折了回来，在夜叉面前坐下。
戴胜架起鼎火，熊熊燃烧的火焰把整个屋里面的气氛烧的滚烫，细雪心里面一惊，她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滚烫的感觉，上次还是宝珠拿簪子划她的脸，刺痛又滚烫的疼。她慌乱的提着刀跑出了门，一转身却看见了戴胜，送了一口气。
细雪上上下下的看，看戴胜开鼎盖鼎，把各种颜色的药物丢进了药鼎内，问道：“你在干什么？”
戴胜头也不抬的说道：“做药！先前给你用的那一堆全都不管用......你看看你手腕上那道口子，有收住吗？”
细雪摇摇头，那道伤口还翻卷着，看起来分外的狰狞。
戴胜继续说道：“在你身上都不管用，你爹身上就更不用说了，更加的没用！”
“为什么？”细雪的嗓子还是很哑，她心里面莫名其妙的有点不舒服，他们两个不是一模一样的吗？
戴胜笑了笑，道：“你和你爹不可能完完全全一样，我不大明白你们夜叉的生殖机制，但是你长了一张和你娘一模一样的脸，就说明，你娘身上还有一点血脉是遗传到了你身上的。阿佘叶的血对你父亲是剧毒，但是对她自己却不会有半点反应。所以阿佘叶的血液对你来说的毒性更轻。”
戴胜还在往里面丢着东西，一边嘴里面吧啦吧啦的念道：“既然是伤口，止血需要的吧！不对！看他样子似乎并不流什么血，止血的兔绒草就不要了吧！虽说吃不死，但是吃多了乱七八糟的药好像对肾不好！......不要止血，但是治伤还是要治伤的，哦，对了，阿七，那盆小花究竟是拿来干什么的？”
阿七道：“我还以为你不问我了呢！这玩意是拿来祛毒的！把花瓣摘下来！”
黄色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摊在桌面上，细雪见状，道：“我来帮你！我可以做什么？”
戴胜跟着阿七说道：“把茎杆剪掉，然后挖出根系，小心伤手！”
细雪做的很小心，她的身量在夜叉里面显得很小，甚至在戴胜面前都显得矮了一个头。她手里面捧着一大堆沾满泥土的根系，根系一颗颗像是小小的珠子，圆嘟嘟水灵灵，但是放在女孩的手里面就不合适了。
戴胜心里面暗暗叹息一声，细雪的爪子里面沾满了泥巴，她那双手只能说是爪子，没有任何属于小女孩的娇柔。
人家都说女孩子的手是玉笋是青葱是柔荑，可是细雪的手只能是爪子。长长的指甲根本没有打理过，手上露出皮肤的地方都血肉翻卷，剩下的是坚硬的鳞甲。根本就不会有人看那样的一双手，细雪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从纱布上面随意撕下来的布条，然后混乱的缠裹在一起。
戴胜终于叹了口气，道：“要先洗一洗，带着泥巴做不得药，会感染的！”不管夜叉一族的免疫力有多强，伤口直接接触泥土的壮士是有多么的流弊！整一个培养皿了好吗？
丹鼎里面生出烟雾，烟雾有些呛人。细雪咳嗽了几声，却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她的脸正在慢慢的结痂，虽然上面的创口早就不再流血，但是此时却正在慢慢的收拢合并在一起。
伤口长肉的滋味不会太好，细雪只觉得脸上又痒又疼，仿佛那个女人换了个方式来折磨她。
她伸手想要去抓，却被戴胜给喝止了，戴胜道：“这是长肉，会痒说明你的伤口在变好！给我忍着，好不容易长好的，一会给你抓烂了，不是又没用了？”
细雪不太明白那番话，但是她听懂了长好两个字，只能忍着痒使劲点头。
香气渐渐的飘了出来，戴胜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那里是另外一处方外之地，满地生着这样蝴蝶形状的小花。小花丑丑的并不好看，但是莫名其妙的叫人觉得心里面舒服。
戴胜一拍脑袋，心里面暗骂一句。这算是个啥？炼药出现的药气幻境他不是没有进去过，先前炼那什么九转什么伪星丹也出现过，但是那个至少有逻辑可寻。那玩意见龙杀龙见虎杀虎，纯粹是个夯大劲的活，只要体力足够其他玩意全都随意，可是眼前的这是个什么玩意？花？
总不肯能叫他把所有的花给拔了才放他走吧！
却忽然，戴胜的头发被一个小东西揪了一下，戴胜一把把他抓了下来，却看见是阿哒。
阿哒在他手心里面蹦跶了几下，还挺高兴。“往左边！”
戴胜点点头，反正指路这玩意，交给阿哒准没错！
渐渐地前面出现了一座宫殿，宫殿高十余丈，四面墙壁上用金粉刷过，看上起好大是手笔。
戴胜承认自己是个粗人，四面用琉璃烧制的奇珍异兽他都看不进眼睛里面，眼里只有这一面金光闪闪的墙壁。
戴胜走了进去，却只看见一个面目模糊的疯女人，头上戴着那一支熟悉的石榴石簪子。
戴胜冷笑了一声，果然！
有风吹过了几千年，几千年前那一场交织的爱恨，关于一个死掉了却还活着的女人。几千年后他们的后人拾起了几千年前的一盏残酒，连着里面的苦涩一起饮下，重蹈几千年前的覆辙。
这是一场没有多少浪漫的爱，几千年前还是几千年后都一样。夜叉的爱是喜欢一个人，就给她全部的一切。但是被给予的人却感受不到里面的良苦用心，如同在只属于夜叉的忉利天种花，种出来的花朵却始终不会被人看一眼。
就如同阿佘叶放弃了忉利天的宫殿，把自己的后半生遗落在一条浅浅的河里，从此的后半生，连着后世的子子孙孙都搁浅在河里面。河流对于生在海中的夜叉如同沙漠，他原本以为爱能够滋润沙漠，但是他没有得到过。
那个女人是个瞎子，她明明长着眼睛，却始终不会看爱她的人一眼。
千年后的那个女人不仅仅是瞎子，还是疯子，从那把簪子刺进夜叉的体内之后，她只活在沉船底下几个人的记忆里面。
戴胜缓缓睁开了眼，当年的花会再开，当年的人却不必再回来了。
他不需要看，远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尖叫，那是宝珠。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空气里面慢慢的消失，她推不开船舱的门，只能趴在舱门上面那一片水晶镜子上面，努力的往外探着头。
少了夜叉血的滋养，死去的妖精会化归于天地，从此不复存在。
细雪听见了那一声惨叫，问道：“她不会回来了？”
戴胜摇摇头，道：“不会了，她会直接消失，就算把夜叉血洒在海水里面也救不回来。不过就算救回来有有什么用呢？还是一样，每天疯疯癫癫的活在自我催眠的幻想里面，挣扎着不肯回来。”像这样彼此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烂疮需要挖开，直接把里面的脓血放干净之后才会长好，像这样放任下去，之后只会越来越严重，直到下次、下下次的刺杀。
细雪叹了一口气，对着那边的空气做了一个“娘娘”的口型，然后闭上了嘴巴。
细雪道：“我其实没有怎么杀过人，但是会把缠在水草里面的人带回来。我不知道人血是什么味道，但是娘娘总是说是我吃的。我和父亲都很多年没有吃过生血了......”
戴胜一愣，道：“那那只断手......”
“娘娘会拉着人和她一起逃跑，力气大的时候就会拽断。她有时候会跟尸体说话，不让我靠近，说我会把她们两个一起吃掉......你会走吗？”细雪的蓝色眼睛里面发着光，她不经常和夜叉之外的种族交流，戴胜与她，可能是说话最多的人。
戴胜点点头，道：“我自然是要走的，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丹鼎里面一声嗡鸣，细雪瞬间捂住了耳朵，两行眼泪落了下来。夜叉的鲜血落在地上如同石榴石，夜叉的眼泪却是蓝色的，带着一点冰冷，一点酸涩。
戴胜缓缓揭开丹鼎，却看见丹药上面环绕着的十颗星星，心里面忽然愣住了。十星的丹药，从来在修仙界就没有出现过。
一般的丹药，过了九星一品，瞬间开始化婴生灵，而如今这一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