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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夏之际,北腾山的峡谷风便邪了起来,如长了眼一般,与裹着黄沙的东北风,浩浩荡荡的望北屏城夹击而来,在北屏城上空形成一条扭曲的分界线。
每到此节,经连数日,北屏城一半黄沙滚滚,漫无天日,一半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让一向安逸自在的北屏人忍不住骂娘:
“贼老天,忒邪乎!”
如此便罢了,谁也没有去想如何改变这种情况,在他们眼中,这是官老爷的事儿,与他们无关。每年此时,他们便会提早准备,三五成群,提鸟挂烟,往那天朗气清之处落脚。
大周朝廷对此自然考量过,毕竟每年数日铁打不变的黄沙侵城,实在有损天朝之容,如此则罢了,风沙持续时间和范围却累年增加,若是放任不管,恐怕要不了数年,整个北屏城便会淹没在经久黄沙之中。
这是不能容忍的。
前几年,由大周朝廷财政拨款,工部主持,开始长达数年的制沙防风之路。耗费钱粮人力无数,收效甚微,高额支出差点让大周朝廷入不敷出,不得不中止。
说来也怪,项目中止后,虽然黄沙袭城经年不变,却也暂时缓下势头,让大周朝堂上下皆松一口气,基本上接受了这个事实。
淹没在黄沙狂风之下的定安门,守门侍卫躲在门檐下面,纵是头戴网状防沙面具,效用甚微,反而细末沙子借着大风,穿过网孔,溅入眼睛嘴巴之中,让人极其难受。守门军士大都弃用,或者直接用纱布遮挡口鼻。
黄沙之下漫无事情,只得捱着时间,等下一班前来接替。忽而,由远及近的疾促马蹄声,让他们精神一振,未及近前,便高声喝道:
“来者何人,下马稽查!”
北屏城的变局让底层军士感触不大,却也嗅到一股子危险气味,加上通缉令未撤销,谁也不敢此时大意,万一不慎走漏贼首,身家脑袋不保自不消说,若是被定个通敌之罪,一家老小恐怕要在阴间和祖先团圆了。
一行九马,一字排开,疾驾而来。因了黄沙缘故,打头那人近了才见阻行交兵,急勒缰绳,马嘶长空,扬蹄而起,后马纷纷拽停,为减疾势,一撇马头,在打头那人身后转了数圈。
守卫军士如临大敌,这九人皆是劲装黑衣,脚蹬齐膝牛皮靴,靴侧牛革孔内装着一柄一尺来长匕首。黑纱将头部包的严实,只留两眼在外。腰间左右各配短刀长剑。虽然只有九人,却犹如千军万马之势,压迫的让人窒息。
“下马稽查!”
守卫军士艰难的亮出通缉令,展开画像。打头那人拽了拽马绳,一言不发,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火焰形状的令牌,丟了过去。
守门军士队长接过,便觉寒气袭人,定睛一看:令牌边有云纹,云纹之间杂以骷髅,正中是一个篆体“令”字,背面则是一座九层高台,那侵人的幽幽寒气,似从台内迸发而出。
“黑冰令!”
守卫军士队长大惊,慌忙用双手恭敬奉上,立马让守门军士让开。打头那人抱拳,大喝一声:
“驾~~”
清一色的黑马便如一道旋风冲出定安门,消失在漫天黄沙之中,带起一阵阵漩涡风沙。
“老大,他们是什么人啊?”
众守门军士一脸欣羡,皆想知道。军士队长摆摆手道:
“还是不知的妙!好好守门!废话少说!”
黑冰令乃是大周寒冰台专属,持令者,上可鞭笞王族,下可立斩庶人,权利极大,不仅如此,持此令,寒冰台所有力量皆可调动。
民间一时盛言,宁惹阎王,不罪黑冰。可见寒冰台的恐怖深入大周臣民心中。尽管没有大周开国之时强盛,却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众人见他无意开讲,悻悻归位,老实钉在岗位上,自发的挺立腰杆,竟起了几丝黑衣暗卫的气势。
寒冰台暗卫走后不足一个时辰,一串不紧不慢的马蹄,哒哒而来,夹带着车轮碾地之声。
“奇了怪哉!往年此日,人影难见!今日倒好,刚走一趟,又来一梭!”
军士队长神色怪异,暗自说道。待近,便见一马拖着一架简易轺车,马上骑一人,也是一身黑衣,唯一不同只处,头戴斗笠而已。
“来者何人,下马下车稽查!”
“有劳将军,我等出城祭坟!这是放行令,将军请看!”
那人翻身下马,抱拳之后,从怀内拿出一张放行令,客气递给军士队长。
军士队长仔细核验放行令真假,又比对了府印,对着左右说道:
“翻开帘子看看!看下人数是否有误!轺车也检查一下,看是否有夹带!”
“是!”
左右齐声喝道,用配刀肆意挑开帘子,便见内中坐着一男一女,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跪坐在中间,玩一把木剑。正是宗珏一行,三人见帘开,皆是一愣。
左边那人掏出截棒,随意翻打车内软铺,见秋月生的水灵,嘿笑一声,趁机故意挑撩秋月衣袖和裙摆。
“走开!”
秋月一蹬脚,将截棍踢开,大声喝道。
“大胆!”
左手那人唰的一声抽出长刀,长刀刚出,黑衣人的短刃已经架到脖子上,那人脖子一凉,颤着声音,中气不足道:
“干,干什么!想造反吗?”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军士队长一愣之后,唰唰几声响,其余军士皆抽出长刀,将黑衣人和轺车围了起来。
“把剑放下!”
军士队长喝道。黑衣人没有理会。车内,宗珏拍了拍秋月的手,以示安慰。而后侧过身子,探出帘外,朝着黑衣人点点头,末了看了一眼军士队长,只言未说,便回了车内,顺带将帘放下。
黑衣人撤剑,翻身上马,朝着军士队长淡淡道:
“放行!”
军士队长被宗珏那一眼看的后背发凉,整个人如同掉进冰窖之中。听黑衣人此言,立马朝着左右二人喝道:
“有问题没有?”
“报告老大,人数无误,没有发现夹带!”
“那你他妈磨叽什么,放行!”
军士队长大骂,摆手让人放行。黑衣人一夹马腹,拖着轺车,消失在黄风之中。
“老大,会不会有问题?”
左边那人有点愤愤不平,似乎对军士队长的表现不满。
“你他妈才有问题!放行令无误,你例行检查便是,管好脑子里的精虫,别丢了脑袋都不知怎么丢的!”
军士队长一顿臭骂,郁闷不已。话音刚落没片刻功夫,便又听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今儿真是活见鬼了!”
军士队长还未平复方才的情绪,便见一人一骑疾步而来,不等他说话,那人停马先开口了:
“是不是有架轺车从此门经过。”
军士队长一看来人衣着打扮,便知是抚屏王府的人,待接过令牌查验,证实猜测。当即奉令回道:
“禀报大人,确有车架从此门过,刚走一刻钟不到!小的核验过放行令,比对无误!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军士队长心里一凉。那人摆摆手道:
“尔等看好城门!”
说完纵马越过门挡,将定安门甩在身后。一干军士你看我,我看你,皆从对方眼里读出不妙的意味。
“老大,不会有事吧?”
军士队长看着黄沙尽头,没有说话。
此且不表,且说黑衣人过了定安门,一挥马鞭,提速往南而去,在漫漫黄沙之中,破开一条沙路。黄风呼号,拍打着轺车,车窗相抵,发出哐当咣当,又吱扭吱扭的声音。
“进入防御范围了吗?”
宗珏在车里问道。寒冰台暗卫九人乃是他安排,提早一个时辰出城,便是为了肃清所经之处存在的安全隐患,靠着战马的机动性,快速穿插,建立一个动态的防御范围。
他得到确切消息,有人要杀他。此时出城绝非一个好的选择,故而做了周密安排,便借祭祀之机引蛇出洞,一绝后患。不仅如此,此间事,终须有个了断。
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在出城之时耽搁。为了进入动态防御圈,黑衣人便不顾狂风黄沙,一个劲的催马前行,听他问道,顶风扯着嗓子回道:
“已近防御圈边缘,再有半刻钟,便可进到中心!”
宗珏没有说话,隐隐觉得一丝不对。秋月见他眉头紧皱,拉住他的手,有点担心又略带歉意说道:
“少爷,阿月是不是多事了?耽误了时间!”
宗珏刚要说话,耳边呼啸一声,便见一支箭钉在轺车窗弦上,箭尾震动不休。
“小心!”
宗珏大吼一声,将秋月和阿离扑倒,压在怀内。瞬息之间,箭若流星,竟然无视黄沙弥漫大风阵阵,从轺车两侧精准攒射过来,显然是箭术高手。
黑衣人情急之中断明情况,在此环境下,先前一箭乃是定风速找方位之用,后续便会以此攒射。只要骤然提高车速,便有可能化险为夷。
当即抽出短剑,猛的扎进马臀,胯下之马吃疼,猛的往前一蹿,轺车险之又险的躲过第一波箭雨。
黑衣人借力凌空,落在轺车之上,便见左右数十丈外各有一人,顶着黄沙,一边连射箭雨,一边快速欺近。
黑衣人挥动短剑格挡偶然而来箭矢,左手来回开弓,袖箭如梭一般,破开风沙,对射过去。
失去驾驭的轺车,加上前马吃疼,很快失去控制脱离道路,径直往林中窜去。
行未数丈,车身左右侧滑,剧烈颠簸,眼见就要撞上参天大树,黑衣人挥剑斩断车臂,车马擦过树身,分离而过,马匹弹蹄,狂跳着窜进风沙之中。
黑衣人身形一顿,往下一沉,想要将车缓下来,却两厢相抵,反而让失去控制的轺车,调转方向,旋转着冲向沟壑。
“嗨!”
危机之中,黑衣人一个腾跃,窜至空中,稍做停顿,继而如同炮弹一样,砸在车首。重砸之下,轺车一改旋转之态,骤然一顿,继而翻转到半空之中。
宗珏百急之下,一把勾过秋月,搂着怀里,又拉过阿离,夹着腋下,从车内翻坠出来。黑衣人一个摆尾,将三人惊险揽下,而后掩护在一颗合抱之树后面。
突袭二人已呈左右之势,围了上来。
“少爷!”
秋月胸脯剧烈起伏,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看着宗珏左脸上的一道血痕,又害怕又心疼。
“没事!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纵是此时,宗珏还有一种风淡云轻的自信,让秋月恨也不是,气也不是,一着急,两行热泪,从一对明眸之中,滚滚流下。
“娘!”
阿离喊了一句,抱着秋月的大腿跟着哭了起来。宗珏一阵心烦意乱。
“老王,能搞定不能!”
宗珏将她俩拉进自己怀里,轻拍其背安抚,朝着黑衣人问道。
黑衣人缓缓点头,一瞬之间,黑衣人便发现二人破绽,左手势强,右手势弱,从右路攻杀可速成,而后回防。
二话不说,朝着左手来敌猛射了一梭子袖箭,以挡来势,提剑便向右路攻去。右手那人丢掉长弓,抽出一柄长刀,迎了上来。
黑衣人身影时隐时现,一道光刃在黄沙之中来回穿梭,右手那人只有挥刀防守的份儿,毫无反击之力,落败在须臾之间。
“不要管我!快,去杀了他!”
左手那人见他凶险,想要回救,被他喝止。这一分神,防守慢了半拍,身上立马挨了几刃,黄沙尽红。
左手那人一咬牙,掉头便加入战局,接上黑衣人的攻击。黑衣人见此,自然不欲与他缠斗,而是追着右手那人,攻击如电,剑势如龙,裹着黄沙,将他击到在地,其艰难支撑数下,趴在地上喘息,已无再战之力。
“大哥!”
左手那人大喊一声,想要过去救护,却被黑衣人短刃封住去路。急急之下,将长刀一扔,往怀里一掏,一声清鸣,一柄四尺软剑出现在他的手中。剑走蛇形,迎上黑衣人的短刃。
“来得好!”
黑衣人狂笑一声,将一十八路剑法尽情挥洒。
不见人影,只见两道长短不同的剑光,在黄沙之中来回纠缠,若那神龙游空,天马踏山。眨眼功夫,漫天黄沙便被震退,剑势所到之处,皆是一空,犹如一个黄色圆球,将二人裹着里面。
宗珏侧过身子,双目有神的盯着相斗二人,心里震惊不已。
二人的剑术恐怕早已脱离寻常,达到一个至高而孤的境界,按黑衣人的话说,尚未登堂入室。若是登堂,是何种境地?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诸多可能吗?
在宗珏沉思之际,左手那人力有未逮,剑势一弱,已经陷入危局之中,任他左右挪腾,黑衣人的剑刃,犹如附骨之疽,眼见要命丧如此,大喝一声“呔!”,只见黄沙之下,人影一分,一团白影,随带一道寒光,如电掣般,射向黑衣人。
黑衣人心里一惊,却是不慌,立时挥出数道剑光护体,往后一跃继而前冲,人影不见,短刃化作一道白光迎上寒光。
两光一接,刹那间停顿之后,一道透明的水波,四散而去,将郁郁葱葱的茂林,削去一半。
黑衣人剑势不减,分毫之间便要取其性命,宗珏震惊之余,高声喊道:
“手下留人!”
此时黑衣人的短刃已划到那人脖颈,剑势震碎蒙面,见其面容,黑衣人失声道:
“小六!”
仓皇之际刃偏一分,险之又险的避开致命部位,纵是如此,那人脖颈一条血线,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