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珏幽幽转醒,只觉脑袋无比沉重,借着墙摇晃站起来,靠在冰凉的墙上,用手摁了摁后脑,揉了揉太阳穴,沉闷之感才稍微缓解。借着天窗投下的亮光,略微打量一番,一眼便看出所处之地乃是大理寺监牢。
天窗高悬,金刚岩墙,万斤石门,果真是插翅难飞。这种牢狱配置,只有关押重刑犯才会用到,自己为何被关进此地。宗珏满腹疑问,不知犯了大周哪条律法,莫非事关王道之?
“不慌!”
宗珏如此心中安慰道,沉下心思考存在的可能和各种状况的应对之法。这一静,整个空间犹如一个巨大的黑色怪兽,张开大嘴,想要将他吞噬。
嗒!嗒!嗒!
规律的嘀嗒声从身后左边传来,像水滴的声音。
“什么人?”
宗珏手臂上的毛发砰地炸开,犹如针一般竖了起来。在这种幽暗冰冷的环境下,任何的声响或变化,都会破坏身体已作出的自我防护,让身体作出应激反应,进而保护关键地方。
宗珏平复了心绪,睁眼望去,幽暗的角落吊挂着一个人形之物,声音便从哪儿传来。想必是同牢刑犯,为何没甚动静,莫非已经死了?宗珏如此想道,小心移步过去。
“王司马!”
宗珏近近身一看,看着浑身是血,面目全非的王道之,失声道。若不是认得他穿的衣服,几乎不可辨认出来。
“王司马!王司马!”
宗珏连喊了两声,呈“大”字吊在空中的王道之没有回应,身上的血流到铁链上,聚集后又滴落地面,落到地上一片方圆三尺有余的血滩中,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外围血液已经凝固,变的暗红,可见他被吊在这里已有段时间。
“王司马!”
宗珏又喊了一声,王道之这才发出一声沉闷的咳嗽,缓缓抬起头,艰难的左右打看。
“我在这里!”
宗珏挥了挥手,王道之寻着声音找到他,看清宗珏面容后,身体一阵激烈颤抖,继而是一阵断断续续的猛咳。
“你!你!咳!咳咳!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王道之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宗珏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他方才激烈咳嗽所因,摆摆手道:
“大概或许因为我扶了你吧!这年头,好人没好报!哎呦,您老悠着点,别咳死了,不然,他们可又怪我头上喽!”
王道之看他边埋怨边对自己眨眼,心领神会,激烈的长咳一阵,傲然回应道:
“大丈夫死则死矣,有何惧哉!”
震的铁链哗啦啦直响,宗珏立马会意,这话是明心志,表明即使死也不会把锦囊之事说出去,当下心里稍安,便不再说话,找了个地方,靠着墙体,闭目养神。
在牢室外,大理寺少卿透过隐蔽的小孔,将里面发生的一切看的分明。
“你确定东西没在他身上?”
大理寺少卿扭过头问道。他有点郁闷,原本以为抓住了关键,那知道这水越来越混,王道之那王八蛋嘴又紧的很,不管作何酷刑,硬是不说。
“禀报大人,全身都搜遍了,没有!据暗子回报,宗珏从正阳殿出来,沿途也无异常,亦未与人接触!上峰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旁边负责此事的狱官回复道。话音未落,一个彻天响的巴掌已甩到他脸上,五道血印浮出的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混账东西,上峰大人岂是你能质疑!去,自领五十大板!滚!”
那狱官捂着脸,惶惶退下,还未走两步,便听见大理寺少卿恭敬的声音:
“大人,您怎么来了!”
听此言,狱官脊背发凉,庆幸少卿大人将自己从鬼门关扇了回来,立马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乖乖下去认领板子去了,心里仅存的一丝怨恨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理寺少卿将情况一五一十汇报后,那人沉默不语,末了丢下一句:
“那就把所有有干系的,全抓了,一个个审!”
“是!”
大理寺少卿抱拳恭送,高声回道。
鹰眼人前脚刚走,大理寺效率机器便立马运转起来,定下凡是王道之接触的人,以及接触过王道之接触的人,统统归为有干系,以此类推上不封顶。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名单便呈到大理寺少卿的案前。
“当值侍卫七名,已羁押在牢。大臣三名,已着案官持令前往拘请。民女一人,已前往捉拿!以上计一十一人!”
大理寺少卿呼了一口浊气,除去与王道之对抗的侍卫,人数不足一掌之数,看来那关键物什马上就要水落石出,盘踞在头顶上的乌云终于要散去。
新一轮的审问开始。
王道之和一干侍卫被拖出牢房,绑在一排排的行刑柱上。宗珏因无罪名可定,又有官职在身,故而被请出来,让他立在行刑柱边,并未绑上,仅安排一名狱吏看着。
火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味道,宗珏只觉热浪扑面,让人十分难忍。眯眼望去,不知眼前这樽巨大的黄色铜牛作何用处,牛脚有轮,左右推移十分便当。铜牛旁边,有一四尺开方的火盆,盆中的炭火将上方的空气都烤的扭曲。
宗珏的疑惑很快便得到解答。
只见狱吏在铜牛腹部一拉,露出一个刚好一人进出的孔洞,两名狱吏拖下一名侍卫,将其塞了进去,而后关上孔洞,将那已烧成透明的火盆放在铜牛腹下。
宗珏只觉脑门突突直跳,不忍直观,可眼睛跟钉住一般,任其如何努力,只顾直钩钩盯着铜牛看。
没多时,连续不断的惨叫声,从铜牛口传出,犹如牛哞哞嗷叫,甚是凄惨,与此同时,铜牛的鼻孔冒出丝丝白烟。
没多大功夫,声音逐渐变弱,最后悄无声息,空气中弥漫着让人发呕的肉香。
大理寺少卿满意的看了看已经吓破胆的侍卫,不等他开口,剩余侍卫纷纷开口道:
“大人,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我没有骗大人啊!求你直接杀了我吧!求你了!”
有的侍卫几乎哭出来,这种死法,让人不寒而栗。宗珏忍不住肠胃的翻腾,吐了出来。
王道之冷冷的看着这一切,血肉模糊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一双眼睛盯着大理寺少卿,怒吼道:
“与他们何干!有种换我来!”
御前侍卫大都从军伍之中选拔而出,个个都是顶尖的好手,刀口上行走,那个没有黄泉路游过。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没有带着荣耀而死,反而以这种无比憋屈无比羞辱的方式死去,让同为军伍出身的王道之出离了愤怒。
大理寺少卿当做没听见,他相信总有人撑不住。第二个侍卫被拖下来,塞进铜牛腹。
第二个,第三个,王道之目眦尽裂,想要挣脱铁链的束缚,将大理寺少卿毙于掌下,而后敲骨吸髓,以解天恨。
宗珏被这种场景刺激的跪倒在地上,浓郁的肉香让他呕尽腹内谷尸。
“少爷,少爷,你没事儿吧?”
宗珏正干呕不休,一个熟悉而又关切的声音传来,抬头望去,秋月正被两个狱吏拖进另外的刑室。
“秋月!”
宗珏爬起来,想要追过去,被看守的狱吏拦住。随即一声惨叫从内传来,宗珏立马犹如一头发疯的黄牛,用头猛的顶开狱吏,连滚带爬冲了过去。
“拦住他!”
大理寺少卿冷冷喝道,眼神浮出阴郁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