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田的士兵发了疯一样的嘶吼,那气壮山河的呐喊声,震的地面的雪都扑扑颤抖,震的这落峰关轰轰回荡,震的燕士兵肝胆俱裂!
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快,人也越来越多,直到了此时,燕国的士兵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两军之间的差距,这样彪悍的流田军,若是在平地中对上,不用多,三个回合就能撕开他们的防线,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终于,有几个士兵攀爬上了城墙,翻过了营楼,挥起大刀就砍翻了燕营楼上的兵,鲜血合着雪花一同洒下,漫天的血雾喷洒着。
就在这时,一桶滚烫的沸水兜头泼过去,流田兵被沸水烫到脸上手上,瞬时起了豆大的燎泡,捂着脸惨叫着跌落钩梯,带下一溜的士兵。
赵风琛“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对着还傻愣在原地,吓得不知所措的燕军,急忙下令道:“泼啊!快泼啊!”
紧跟着,一桶一桶的沸水疯狂的浇了下去,越来越多的流田兵割麦子一样的齐刷刷的滚落营下,在雪地里“嗷嗷”嘶嚎着,翻滚着。
雪还在下,大片大片的雪花缓缓飘落。不过一时三刻,营墙上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一桶一桶的热水不断的浇下,让这冰层越来越厚,足有半尺。
整座营墙变的溜光水滑,反射着晶亮的光芒,成为了一座冰墙!
有的流田士兵试着踩上营墙,没攀上两步,“滋溜”一声便滑得东倒西歪。
营楼上发出一片嬉笑声:“流田的莽夫,上不来了吧!”
赵风琛也暂时的松了一口气,面对这滚刀肉一样的流田军队,这视死如归的悍猛气息,他和其他的士兵一般,同样的胆寒。
幸亏七皇子想到了这样的刁钻的办法!否则,这一个时辰能否守住,还真是难说。
“投石车!”兀达哈不愧为流田的主帅,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是经验十足。
他睚眦欲裂,扔下鼓槌急令道:“发射擂石!”
营下一字排开众多投石机,巨大的石块带着冲力,在半空划过道厚重的弧线,轰然击向营墙!
冰墙的不同位置,骤然出现了几条裂缝,裂缝越来越大,蜘蛛网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着,“哗啦”一下,落下一大片冰碴。
同一时间,营墙上一边发射出排排箭雨,一边立马倒下几桶开水,补上被砸开的冰层。
趁着水还未结冰,流田的先锋再次往营楼上射出勾索,搭建云梯,一个接一个的向上爬。
赵风琛大急,粗声粗气的喝道:“快!泼啊!别让他们上来!”
一桶桶的热水再次泼下去,奈何流田的士兵已经有了警惕,尽皆戴上头盔,护住了头脸,以匕首扎入冰层中,缓慢却稳的向着上方移动。
营楼上继续放箭,流田兵们蝗虫一般扑上来,一层层倒下,又一层层扑上。
冰凝的墙面上已经被染成了血红一片,墙下尸横遍地,被冰雪耀的白茫茫的血色冰墙,闪动着诡异而血腥的光芒,俨然一座修罗地狱。
营楼上的燕兵,脸色已经惨白惨白,再看那副将,也是吓的直哆嗦,兀达哈扯着粗粝的嗓子,狂笑着大吼道:“凡是上了营楼的,每人赏五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流田军再次被点燃了士气,竟不缓和歇息,轮番进攻,脸上发丝已被汗水沾湿,满头满身都是被沸水浇出的血泡,却仿似不要命一般朝上攀爬着!
经过一个时辰的激战,流田军再次损失了万余人,只剩下五万多的兵。
当然燕那边也并不好受,虽说他们是守营的一方,奈何本身的素质太弱,亦是损失了数千人。
天色蒙蒙亮,挂在钩锁钩梯上的流田兵,还未上到营楼,扛着原木撞门的士兵却空使了一肚子劲儿,一个趔趄倒了一片。
再看那军营的辕门,竟不知什么时候被从里面奇迹般的开了。流田兵从地上爬起来,一时愣住,转头问道:“大帅?”
兀达哈横刀立马,浓而粗的眉毛紧紧的拧着,那基本上不怎么用的脑子,再次的运转了开,这个时候,燕营却把大门打开了,有什么目的什么埋伏?
他大掌一挥,吩咐副将赛格道:“进去探探。”
赛格带着一小队人马,谨慎的入了军营。
半刻钟后,他满脸欣喜的跑了出来,兴奋的高声回禀:“大帅!军营内空无一人,末将在营楼上远眺,正见到最后几个燕兵顺着另一侧辕门仓皇逃窜!里面的东西都来不及收拾,粮草武器战甲银子都留下了不少!”
兀达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着:“好!好!想那燕小儿眼见着咱们就要破营而入,夹着尾巴逃了!”
兀达哈带着大军冲了进去,眼光所到之处,片片狼藉,满地都是洒落的包袱、银两,想来是燕军逃逸的时候,沿路掉落的,甚至都来不及捡起来,可见他们逃的多么狼狈!
流田军一番激战之后,已经人困马疲,士气都被磨的差不多了,此时骤然放松下来,再见这满地的零碎银两,更是一哄而上,纷纷在地上争夺着,更有甚者到各个帐子里搜索,见着能用的东西就塞进怀里,土匪一样的抢掠着。
兀达哈高坐战马之上,亦是乐的找不着了北,这哪里是打仗,明明是给咱们送银子来了!
他摸着钢刺一般的寸发,大喝一声:“都住手,跟着本帅去追上那群丧家犬!”
流田军捧着满怀的战利品,跟着兀达哈朝楚堰江那边的辕门,七扭八歪的追去。
同一时间,楚堰江边,不到六万多的燕军,望着滔滔滚滚的楚堰江,再听着远处军营方向传来的呐喊声,顿时瞪眼了。
本以为他们是弃了军营,朝后方燕的边关逃命,哪曾想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一面是冰冷的绝对冻死人的楚堰江,一下去就不可能有活路,一面是悍然追来的流田军……
燕南锡站在六万将士的面前,月白袍子随风飘荡,语声仿似叹息:“本王的原意是让诸位逃命,没想到,竟变成了这么一个左右为难的局面,道歉的话本王也不多说了……”
燕军面如死灰,哆嗦着腿肚子,有的已经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燕南锡唇角微勾,猛然抬起头,一双狭长的眸子中,皎如星月、灿若点漆,含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声音以内力远远的逼出,炸响在每一个燕国士兵的耳膜边:“将士们,如今形势千钧一发,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你们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就此一战,让流田军也瞧瞧,咱们不只是会吟诗作对的酸儒,咱们也能为了家中老小拼上一拼!想活命的,想回家的,就和流田军拼了!”
岭南王和香怡冰对视了一眼,不得不说燕南锡真是个玩弄人心的好手。
燕军的弊端就是怕死、没血性,而燕南锡这一招腹背受敌,激的他们不得不拼,不得不杀!不杀可以,不杀就要死!
果然,燕国的士兵们被燕南锡极富煽动性的话,给点燃了希望,一个个的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他们不想死,他们家中还有亲人在等着,若是横竖都要死,那么他们就拼了!
背水一战,拼了!
所以当兀达哈带着一群被银子冲昏了头脑、斗志都已经涣散了的流田军,乘胜追击,原以为胜利在握,对方不过是些狼狈逃窜哭爹喊娘的燕国小儿的时候……
见到的就是满脸杀气的燕国六万兵马!
六万对五万,流田军一时愣了,这和他们预想中的不一样!喂,剧情不是这么演的!
他们还来不及大呼一声“上当受骗”,燕国的大军已经提着大刀嘶吼着率先冲了出去,冲的流田军队四分五裂,骤然分散了开。
战鼓擂起,喊杀声声,惊天动地!人在绝境之下的潜力绝对是无限的,燕军一个个红着眼,奋勇当先的大吼着杀了起来,锐不可当!那架势,香怡冰差点以为她面前的是自家的军队!
燕军势如破竹,杀的流田军队一时鸡飞狗跳,一派狼藉……
看着一个一个的倒了下去流田兵,兀达哈大喝着:“撤退!撤退!”
兀达哈的想法很简单,燕兵不知道是不是打了鸡血,此时的流田已经无心再战,也没有勇气再战了,只要鸣金收兵,迅速撤退,一旦撤回休整一番,只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燕小儿,是绝对打不过他们骁悍的流田勇士的!
流田惊慌失措再无斗志,朝着落峰关外仓皇鼠窜。
然而燕南锡却没给他们机会,早在开始他已经命马腾平在这里布下了陷阱。
燕国的士兵也没给他们机会,哪怕是死,都死死的抱着流田军的腿,他们仿佛疯了一般,豁上了一条命,身上被插了一刀两刀,那手臂却是从未有过的有力!
那一直被嘲笑为无缚鸡之力的手臂,死死的拽着流田的士兵,嘴里大喷着鲜血,双目通红的拽着他们,以性命给后面上来的同伴机会,杀了流田兵!
这一延缓的时间,燕国这边的布置就到了,马腾平一声令下,燕国的大军一愣间,听令撤回。
同一时间,无数的机括箭弩声响起。
咔嚓咔嚓!漫天的箭雨呼啸而来,在空中交织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强劲的弩箭插入流田兵的身体、头颅,一时血花四溅,人仰马翻!
兀哈达瞪着血红的眼睛,缓缓低下头看着满胸飙飞如注的鲜血,仰天发出一声哀嚎:“本帅不甘心!”
他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无比红润,仿似回光返照一般,铜铃大的眼睛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索着,突然一亮……
他全身上下插着满满的弩箭,一跃而起俯冲到不明所以的燕南飞身前!
在燕南飞皱缩的瞳孔中,在他惊恐的脸色中,挥舞着精钢宝刀砍翻了两侧的侍卫,一刀插进了他的肚子!
燕南飞甚至都来不及喊一声“救命”,甚至都没明白这流田的主帅为何要杀他,就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和嘴角含笑的兀达哈一同倒在血泊中……
毙命。
天色终于放晴。大雪在一番肆虐之后似乎也没了元气,只有一些细碎的雪花稀稀疏疏地飘落,渐渐的停了。
阳光裂云穿石,铺展在漫漫天地间,铺展在大片大片的血泊中,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合着江水的潮湿弥漫在落峰关的上空,楚堰江畔整个被鲜血染了个通红,血红的波涛翻滚着,唱着一曲生命的哀乐。
这一战,形势彻底逆转!
这一战,比起上次来更是惨烈!
这一战,五万前锋军伤亡数千,副将黄忠所带的一万军尽数死亡,城楼对峙再伤数千,背水一战亡魂一万余,燕国大皇子燕南飞,化为具具白骨森森!
这一战,流田大帅兀达哈被乱箭射杀,流田大军兵败如山倒,自燕流田开战以来的十五万大军,只剩下不到三万人,四散逃窜。
剩下的就是收尾的工作,燕国虽然赢了,却也元气大伤,十万大军仅余五万,军营中一片压抑的气氛,死气沉沉。
卫殷离再次加入到了救治之中,不得不说,有这个神医在军营里,确实帮了燕南锡一个大忙。
这日,香怡冰闲得无事,坐在卫殷离的营为什么是营帐外?
卫大神医的洁癖发作,直接将医德操守全丢到了楚堰江,坚决不让满身脏污伤患进他的帐篷。
香怡冰坐在个小马扎上,听着士兵凄厉的哀嚎,脚尖踢了踢卫殷离,皱眉道:“让他别出声。”
卫殷离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直接连人性都抛去了楚堰江,纤长的手指一点,士兵破锣一般的叫喊立即吞进了肚子,半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响。
士兵的眼中满含着控诉,狠狠的瞪着两人,这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还有那所谓的神医,竟然这么没人性!
香怡冰撇嘴,再踢了卫殷离一脚,介于这段日子里两人之间养成的种种默契,卫大神医立即会意,修长的指尖再次一点,士兵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岭南王和燕南锡到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两人合起伙来欺负人的一幕。
岭南王那老婆奴的奴性无间隙发作,鹰眸中一片爱意宠溺,怎么看都觉得媳妇真是可爱啊!
虽然这可爱两个字用在彪悍的冰冰身上不大合适。
岭南王和燕南锡这几日,虽然敌意未减,但也颇有了几分惺惺相惜,识英雄重英雄的意思,燕南锡那边,因为岭南王的提点,想到了用计迷惑兀达哈,更是顺手干掉了燕南飞。
虽然知道这人没安什么好心,打的是让燕流田战事胶着两败俱伤的主意,但是心里不是不感激的。
在岭南王那边,却是觉得这燕南锡虽然卑鄙无耻了点,阴狠算计了点,猥琐下作了点,但是战场之上,还是很有一套的,也就勉勉强强被他战神看入了眼。
再加上这战事已经打的差不多了,的确是如他预想的两败俱伤,接下来,他也该干点什么了。
所以这几日,二人时常在营帐中“聊天”,具体聊的是什么,还不就是那些卑鄙无耻、阴狠算计、猥琐下作的招。
燕南锡一身月白衣袍,温润如初,丝毫让人想不到这就是那个用整整一万楚兵做弃子的男人,心狠手辣至斯!
他瞥了眼已经昏了过去的小兵,也拖了个马扎坐下,坐的是一派优雅清贵,不知道的还以为坐的是黄金龙椅。
香怡冰伸出手,岭南王自觉的就扬了起来,微微蹙了眉,嘱咐道:“怎么手这么凉,雪停了,可这天却是更冷的,以后出门可要多穿点。”那声音,含了蜜糖一般,化都化不开。
卫殷离嫌弃的皱了皱眉,燕南锡望天撇嘴,都是同一个意思:鄙视。
香怡冰凉凉的刺了一句:“还是想想那燕南飞,你要怎么解释吧。”
燕南锡笑的温软,招来个小勤务兵,命他去斟一壶茶水送过来,眯着狭长的眸子,缓缓道:“折子由马将军写了,派言外之意:折子是将军写的,军营里的兵送的,关我什么事?
再说了,燕南飞的死因,燕召信不信是一回事,可这是数万的战士们数万双眼睛看见的,流田主帅兀达哈狂性大作,临死前拼了命也要杀死燕南飞。
具体的原因?谁知道呢,可能丫长的不顺眼。卫殷离轻吐了一口气,终于将担架上的这个伤员救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