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头岱村的旧址中，昨夜围坐在这里的人们又聚集在了一起。
“连续两天把俺们叫来，别是今天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今天俺看见那个大夫去了张大用家。”一个声音答道，“后来俺还过去警告了一番，不知这小子吃不吃这一套。”
这时另一个声音说道：“张大用家的孩子应该是没好，今天下午还听见她家婆娘在院子外面哭。”
“蔡老头。”那道苍老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个人就住在你家，他到底想干啥？”
“他今天中午回来后就一直没有出门，也不晓得他在干啥子。”蔡老汉急忙答话。
“不过……”蔡老汉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他已经在打听娃子做梦的事情了。”
围坐的众人皆是沉默，看向那道苍老声音发出的地方。
“祭神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这声音的主人沉默了片刻，继续道，“祭神才是我们的头等大事，既然警告过他了，就且看他的表现，若是他再治好一个娃娃，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愿神安详。”
“愿神安详。”
第二天，路凡没有再早起，而是和蔡家人一起用的早餐。吃过早餐后，路凡推说药材不够要上山采药，就出了蔡家。
路凡先是在村子里四处随意走了走，然后一路向北出了村子，去的方向竟是头岱村的旧址。
头岱村原本坐落在北岱山的山坡上，半数村民就居住在半山腰。
老村的村居栉次鳞比，层次分明，别有一般风味，可惜一场泥石流，大半村居葬身其中。
站在老村入口的路凡还没进村，便被人拦了下来。
“这里不能过。”
说话的是个瘸子，手里举着把双管猎枪。
张瘸子年近五十，身子骨却是健壮的很。早年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猎手，哪怕后来在山上打猎的时候伤了条腿，现在也时常能见他带着把猎枪一人上山。虽不能打些大型野兽，但总归都有些收获。
路凡盯着张瘸子手中猎枪，慢慢说道：“为什么不能过？”
“村子里的规矩，秋祭之前，此处以北不能过人。”
路凡闻言皱着眉头，试探性的说：“我是个大夫，村里孩子病了不少，我手中药材不够，需要上山采药，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不行。”张瘸子凶神恶煞道。
“不知道老人家您家里可有患病的孩子，何以至于如此狠心。”
“俺家里的娃娃也是生了病，不是俺心狠，只是秋祭以前入山，惊动了山神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哪里来的山神？”
路凡问他，张瘸子却自此打住，不再回话，只是坐在村头看着路凡。
其实昨夜路凡跟了蔡老汉一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聚会。路凡因为自身妖术师的【天赋特性】，在黑夜中反而看的更加清晰。
昨天夜里的聚会，眼前的张瘸子也赫然在列。而众人最后的那句“愿神安祥”，依然在少年脑海中挥散不去。
神这个字，自众神时代起，就充满了神秘和威严。
直至主降临在陆上，建立了祂的国。
祂说：“世间之神皆是虚妄，皆是假神。凡信我的，做我所做的事情；凡不信我的，我必不以他无罪。凡活着信我的必永远不死，凡活着不信我的必见不到【安息】。”
祂又说：“我是唯一之神，唯一之造物主，不可直视我，不可揣测我，不可直呼我的名，我为万神之神，万主之主。”
世间凡信祂的人，皆忘了祂的名，称祂为主，尊祂为父。
自此神之一字，堕落世间，凡称神者皆缀假字。
主说：“从日出之地到日落之处，使人知道除了我以外，没有别的可信仰。我是主！在我之外，没有假神。”
凡信祂的人，立教【正主】，意为真正唯一之主，散播祂的恩赐和信仰。
并废除旧历，史称新历元年。
主说：“我必不将我的荣耀归于假神，也不将我的称赞归于偶像（古阿希里语，字意为半神、英雄）。”
凡信祂的人，烧毁假神的庙宇，砸碎偶像的雕塑，自此世间只有了一个声音。
万物敢称神者，皆为假神，皆为邪佞。
头岱村的中央有颗梧桐树，人们在重建头岱村时，就把村社设在了这里。
梧桐喜光，枝干挺拔，根深叶茂。不论是在后秦，还是在法斯特或者安达尔，人们无不表达了自己民族对梧桐的喜爱，把它视为忠贞爱情、孤独忧愁、离情别绪的象征。
头岱村的村民自然没有这么多的多愁善感，但作为村社的所在，临近立秋之时，人们还是在这里搭上了台子，做着各种准备。
同样随着瓜果成熟，村民们纷纷在自家的房前屋后、窗台瓦顶上挂晒这一季的收获，红的辣椒，黄的玉米，绿的豆角，五颜六色的点缀着村庄，自有一番景象。
这本是农民一年之中最喜庆的时候，但是总有一片愁云，似笼罩在头岱村的上空。
头岱村并不大，路凡在这里呆了三天，村民们就都知道村里来了一个小大夫，不光治好了蔡家的孩子，还不收诊金，四处走访给孩子看病。
虽然因为没了药材，再没有听说治好了谁家孩子的病，但是村里的人们还是对这位大夫表达了足够的善意，也习惯了路凡的存在。
明天便是秋祭，此刻的村民们，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村里也没有嬉戏的孩童，只有路凡一个闲人无所事事。
头岱村的秋祭与其他地方还略有不同，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挂上一串新做的柿饼，说是有辟邪驱魔之效。
金黄带霜的柿饼最是诱人，若是在其他村子，下面早就聚上眼馋的孩童。但在头岱村，生机盎然的缤纷色彩之下却是一片死气。
重建之后的村子，并没有重生者应有的蓬勃朝气。
这几天路凡在头岱村四处游荡，并非闭眼乱走，随着秋祭的临近，空气中妖气愈发浓郁。
通过这几日的四处排查，让路凡更加确信这股妖气的源头就是来自头岱村的村社。
路凡就这样凝望着梧桐树下忙碌的人群，久久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