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头岱村村社。
天高,云淡,风轻,几片树叶自梧桐树上缓缓飘零,落在祭台上。
村民们自发的将祭品摆放其上。可头岱村终究是人口有限,即便经过一番准备,祭品也略显简单。
村社前面不大的空地上,挤满了人群。人们皆沉默不语,虽是秋祭但不见任何欢乐喜庆,反而人人面容紧张,神色惨淡
村民们先是按次序献上祭品,然后一众村老穿着奇装异服,围着祭台跳着乱七八糟的舞蹈,嘴里不知呢喃着些什么。
路凡仔细瞧了瞧,跳舞者正是头岱村旧址里聚会的那些人。疯魔的舞蹈,滑稽的服饰,燥热的微风,沉默的人群,身处其中,少年心头也不自觉的压抑沉重。
最后张有亮率着一众村民,站在队伍最前面列高喊道:
“雷打秋,半冬收。”
“地祝显灵,天雷有应。”
“立秋三雷至,农夫不用力。”
张有亮每喊一句,一旁跳舞的村老就齐声“哟喝”一句,直至最后停下了舞蹈,看着张有亮向前一步跪在祭台前,便率着众村民齐齐跪下。
站在人群中的路凡此时格外扎眼,看着周围人看向他的瘆人目光,不得以只能屈身蹲下。
此时又听张有亮在前方喊道:
“一雷,凉风至!”突然间,晴空之上传来一声雷响,阵阵凉风似从山上袭来,梧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哪怕蹲坐在人群中,路凡也能感受到着久违的凉意。
“二雷,白霜起!”空中传来第二声雷响,虽是万里无云,路凡也能感受到天阴沉了下来,凉风未去,地上便起了白霜。
“三雷,寒蝉鸣!”随着空中第三声雷鸣,面前的梧桐树上似有寒蝉,感阴而鸣。
“三雷至,地祝立!”
“祝有寿,年好收!”
此时听众人齐喝一声“安”,然后皆面露喜色,站起身来。
张有亮转过身来面朝众人,声音穿透有力:
“地神显灵,今年必然也是个好收成,秋祭还是老规矩,天黑莫言莫出门,谁坏了规矩,害了收成,别怪老夫不客气。”
说罢便带着众村民离开了此地。
人群中,路凡偷偷的使用了【妖目】,望向了村中的梧桐树。
此刻的梧桐树更显诡异,树上如枝干般灰色的脸上都趴着一只寒蝉,寒蝉高亢鸣叫,每只触角都扎进了脸颊的肉里。每张脸都面容痛苦,但嘴角上仍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它们双目依旧紧闭,灰色混杂乳白色的液体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流下,被吸收进了树中。
“难道真是地祝。”路凡心里不禁惊疑念道。
【地祝】是众神时代在乡村中最为常见的妖。
性情温良,最喜吸食阳光,滋养土地。所以拥有此妖的地方必然凉风习习,土地肥沃,因此被人们称为地祝。
地祝形态不一,多以寄居之处的环境不同而显露不同的形态,常见如花草鸟兽之态,深受当地人之喜爱。
是以人们建立地祝庙,供奉地祝。在众神时代的后秦地区,此类地祝庙很为常见。
诸神黄昏后,正主教崛起,地祝也被列入邪神淫祠,俱被捣毁。时至今日,地祝已近乎绝迹。
这些内容皆来自路凡手中的【妖之见闻录】,正是昨夜妖炼魔药时所翻看的那本,亦是路凡的传承之物。书面古朴沧桑,其中的笔记不一,字里行间也写满了各种注解,一些书页上甚至贴着写满注释的纸条。
似路凡这样的妖术师传承一般包含三个部分:妖术,晋升仪式,见闻。
妖术,即催动妖力释放妖术的术式,除了正统常见的十二大妖术和三十六小妖术,每个传承亦包含着各种秘术。而秘术的使用需要特定的晋升仪式或者血脉之力才能使用,大都一脉相传,因而流传不广,鲜为人知。
晋升仪式,是妖术师提升自己妖术师等阶,壮大三魂六魄的仪式,里面同样记载着前辈晋升仪式时留下的的体验和感悟。
见闻,则是一个妖术师一生中积累的经验财富,包括见过的各种妖术秘术,千奇百怪的妖,能力诡异的妖器,以及各类魔药的配方用途。各色各样关于妖的见闻,大部分形成文字,代代流传。
此时路凡已经确定了梧桐树上的是地祝无疑,但只可惜见闻录上只有关于它的简单描述,并没有说明它的能力如何。
是夜的头岱村格外安宁,万籁寂静无声,家家户户紧闭窗门,没有往日的灯火和喧嚣。
入夜后蔡老汉也少见的敲响了路凡的房门。
“路大夫在吗?”
路凡收起书本,打开房门道:“蔡老伯有什么事情吗?”
“没啥子,只是叮嘱路大夫几句,俺们村秋祭有几个忌讳。”
“一不可明火,二不能高语,三忌讳出门。”蔡老汉一脸严肃的对路凡说着,“路大夫若没什么事情就早些歇了吧,事关头岱村几百口人明年的收成,万万不可触犯啊!”
说罢就进了屋,灭了路凡床头油灯,借着月光又走了出去。
深夜的月亮泛着惨白的光,相比平时格外的亮,给头岱村染上了一层银装。白色的墙,白色的路,白色的路,此时的头岱村竟是没有了其他颜色。
沐浴在月光下,路凡没有感受到往日舒缓,相反魂魄隐隐感觉刺痛。
路凡收拾好东西,右带葫芦左跨刀,出了房门,却见蔡老汉坐在厅堂外的天井里。
此时的蔡老汉因为月光的缘故,脸色苍白的瘆人,面带笑容,异常可怖。
“路大夫,这是要去哪里啊?”
“心里烦闷,去村社拜拜神。”路凡一脸严肃的答道。
蔡老汉面露苦色,但嘴角依然带着诡异微笑说道:“老汉今天难得一家团圆,路大夫何苦为难俺啊。”
说着边站起身来,手里举着把劈柴的斧子,斧刃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锋利。
路凡不动声色的从腰中取出【清风叶】,魔药在月光的照耀下仍泛着绿光。他一口将魔药灌下,魔药似颗粒般在他口中蹦蹦跳跳,直至通过喉咙,深入到少年的血液和肌肉中。路凡不可明状的感受到体内多了一股力量。
“老伯,得罪了。”
他一步迈出厅堂大门,似一阵清风拂过,房前的柿子树,枝叶轻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