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在厨房里忙碌,老太爷和大夫在院子里陪着宋子期说话。
宋子期一身气度不凡,多日的风尘仆仆也不见他有什么失态之处,在这农家小院里尽管他只展现了一两分,还是让二人赞叹不已。宋子期自己也有些惊讶,原本只是想打听些地域消息,没想到这乡野老头子也颇有几分见识。一时宾客想谈盛欢。
慕青染饶有兴趣的听他们说了一会儿,便无聊的四处看看,当看到某处时便呆看着不动了。
宋子期见小孩儿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见一颗大树,长得极高。他们一路走来也见了不少的树,有高有矮,而慕青染看的那颗却是最高的,若是再靠的近些,估计看不到树顶了。更奇异的就是树冠一边繁茂一边稀少。宋子期也来了几分兴致,便顺便打听起了村子的地理来。
这个村子叫青山村,是燕国南部白云县下的一个小村子。村子被清河分为南北两边。整个村子五百多户人家,王姓李姓是村子里的两个大姓,大多都居住在清河的北边,南边多是一些散姓。
虽说王李两姓氏村里的大姓,人口也是最多的,但村子里最有威望的姓氏却不是他们。在清河的上游,远离村子的地方有一处宅子。这座宅子修建的很是奇异,屋子很小,院子却极大。那棵树就长在院子的最北角。传闻那棵树已经活了几百年了,那个院子几经翻修,格局却始终如一,一排五间屋子修建在少冠的一边。
青山村最早便只有那座宅子,一百多年前恰逢荒年有部分灾民逃难至此,主人家心善便收留了他们,让他们在此安了家。百多年里,人来人往,成了如今的青山村。村民们都无论先来新到,都十分感念宅子主人的恩德,对宅子中的一切都十分尊敬。不过宅子的主人十分低调,很少在村里出现,每隔几年才会有人来住一段时间,来的人也极少,主人家就一老一少,带着两三个仆从。他们少与人来往,村里没人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隐约只知道主人家姓祁,是个传承了几百年的富贵人家。
听到主人家姓祁,宋子期来了兴致,想知道现在是否有人居住。老太爷摇了摇头道:“公子来晚了。之前有对祖孙回来住过,祖孙俩都是和气的人,偶尔也来村里转转。那小公子小小年纪文武双全不说还温文和气,一身气度当真不凡呐。不过六年前老爷子过世,祁家来了很多人,小公子扶灵回去,临走前在树顶上挂了面白旗,六年了再没人来过,那宅子也空到了现在。”
宋子期点点头颇有几分遗憾。王大娘带人摆饭结束了这边的谈话。都是普通的农家饭,唯一贵重的便是那碗鸡汤。王大娘给青染盛了满满的一碗让他多吃点,嘴里还念叨着这孩子太瘦了。
宋子期听着有些不好意思,仔细看了眼发现小孩儿确实是太瘦了。想起这一个月来小孩只吃野果和生肉,一点都没有为难的样子便知道他一直都是那样吃的,但只吃那些怎么可能长得好。之前还担心小东西不吃熟食,现在见他夹什么吃什么,在心里松了口气,现在瘦点没什么,只要肯吃,就不愁养不好。这么想着感觉碗里的饭都美味了不少,丝毫没有怀疑为什么只用手拿着生肉啃的人筷子会用的那么顺畅。
辞了王大娘等人,宋子期背着慕青染往镇上走去。说来也是缘分,白云县就在他的辖区内,而离他当初遇刺的地方只隔了几个郡。不过两地之间有道很长的天堑两地来往没有直路,绕道而走骑马都得半个月。没人知道绵延的群山竟把两地相连,刺客们在那座山上设伏等宋子期自投罗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条河竟然把他冲回了自己的辖地。
跨过清河的时候,慕青染远远的看了眼祁家的那座院子。那面白色的旗子经过六年的风吹日晒早已破烂不堪。不注意很容易就忽视了。
忆起老太爷说的村民对宅子的一切都很尊重,慕青染扯了扯嘴角,有些讽刺。想起那个如风的少年,慕青染趴在宋子期的背上闭上了眼,背景有些苦涩。
是夜,王大娘收拾好了物事,又检查了一遍门窗都锁上了才回到内屋,老太爷坐在床边不停的吸着旱烟。
“是那个孩子。”老太爷道。
王大娘顿了顿说道:“是那个孩子,他还记得我们。”
“一晃眼就六年了。”老太爷想起当初的祁老爷子忍不住叹道。
“是啊,六年了,这孩子回来了,”王大娘也有些感叹:“他跟着的那个人,怎么样?”
“是个有城府的,看着像是军中的人。”老太爷深深的吸了口旱烟:“不是个好相与的,这孩子跟着他会吃苦。”
“唉,这孩子本来就够苦,六年了都没见长点,”王大娘抹了下眼泪说道:“你看那双脚都裂成那样了,愣是吭都不吭一声,这六年还不知道吃多少苦。”
老太爷敲了敲烟斗叹了口气:“算了,睡吧。”
夜深了,慕青染坐在火堆旁看着星空,冬日里的星星依旧明亮。
你曾说白旗换成红旗翻飞的时候就是你归来的时候,六年了,当初挂上的白旗如今破旧得都快看不见了。
当初,你说你不曾离开,而今,是你,不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