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注视着留仙的酒杯,似乎很奇怪留仙为何不饮酒。却见留仙将酒杯放下,转而拿起宁枢面前的茶盅,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道:“戒酒了!”
夜光心中十分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留仙道:“夜里饮酒……伤身。以后只要太阳落山了,我都不喝酒,只喝茶——这是养生之道。”
苏昉便称赞道:“公主言之有理,我等孤陋寡闻了,竟未想到这一层。”
要知道这公主平日里不仅好酒,还嗜酒,酒量本就比一般人更大。突然说戒酒,的确让人不解,但万事过犹不及,公主年纪尚轻,想来控制酒量还是有必要的。
众人随即便把这饮酒喝茶的小插曲忘在脑后,玩起猜谜来。
这种咬文嚼字的功夫是留仙的最爱,虽然对陈国的文字还不足够了解,但这具身体还带有对文字的熟悉,她甚至发现,自己只需稍加思索原理,相应的字符就会在脑海中蹦出来。
美中不足的是不够熟练,思索花费的时间比较长,但也足以让她乐在其中。
除了宁枢,苏昉亦是十分擅长此道,不仅猜破了许多迷题,还时不时在留仙耳边出言提示。
他提示的方法十分巧妙,既说出了关键之处,又不完全说破,让留仙能享受到自己参破迷题的乐趣。
看来苏昉也不仅仅是名伶而已,此人精通文字,情商也很高。
反观朋逊和田夜光,一玩起猜谜就皱眉头,几轮之后叫苦不迭:
“这东西有什么意思?翻过来倒过去,现实中谁会这样说话呢?我看还不如棋有用!棋可以排兵布阵,演练军法呢!”田夜光道。
留仙便笑:“那字谜也可以用于口令密语,传递消息啊!”
夜光哑口无言,朋逊紧随其后,叫道:“要我说,这些玩意儿都不如骑射有意思!”
田夜光笑起来,揶揄道:“可不是骑射最有意思!不仅能伏虎射鹿,还能射到太岁,把自己射到监狱里头去!”
田夜光说罢,方笑了两声,便察觉说错了话。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留仙面前调侃勒克受伤,这简直犯了大忌。
一时间竟然无人敢接这话头,其乐融融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田夜光头上沁出冷汗,他深知勒克是留仙心中的禁区,自己虽然入府时间晚,却也听说过因勒克引出的无数麻烦事。
他暗暗自恼,怎么今日口无遮拦,做出这等乱子来?难不成公主说了“上下无别”,自己就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害怕留仙责罚,他下意识向宁枢看去,眼神中带着求救的信号。
可宁枢的面色沉静,只是看着留仙,对他的眼神视若罔闻。
他感受到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
却在此时,听到留仙“噗嗤”一声笑起来。
“说得可不是嘛!给他这事闹的,我都忘了咱们朋逊还射死一只鹿呢!也不知肉放在那里坏了没有。若是没坏,明夜我们再聚,一起吃烤鹿肉。诶,这次把他们都叫上!”
说罢,又是笑,好像预见了烤鹿肉会有多好吃一样。
听了她这话,众人倒是不知该跟着笑还是不笑,也不知她是一时气话,还是藏了什么后招。
留仙感受到气氛的怪异,她淡然地摆弄着面前的茶盅,抬眼环视他们一遭,道:“以后在我面前提起亲王殿下,不用如履薄冰,遮遮掩掩的。我们相识已久,如今各自成家立业,同为大陈子民,一起为国效力,有何说不得、提不得的?”
其实他们对留仙写下手书之事有所耳闻,却都以为那只是留仙与勒克多次矛盾中的一个而已,按照以往的惯例,留仙说着放弃,哭一场后,又会回头找他。
留仙此人情感热烈,更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犟劲,谁也不会料到,她真的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多年的坚持。
疑惑之下,竟然都暗暗向宁枢看去,似乎是想从他那里得到确切的信息。宁枢会意般举起面前茶杯,道:“既然殿下有令,我等岂会不遵?”
于是众人举起杯盏,迷迷糊糊地共饮一杯,算是定好了盟约。留仙心想,怎么像是个分手官宣啊?
也不管大家心中打着什么算盘,至少面上不再纠结于此。闲聊一阵,玩闹一阵,又玩了几把棋,天空已微现光亮,众人也早已疲惫。
是时候去睡觉了。
留仙忍住瞌睡的强烈欲望,举杯致散会辞。本想就这样各回各家,各做各梦,苏昉却突然上前一步,挡在留仙面前。
“咦?”留仙见他神色奇特,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但见他面色微红,抿了抿嘴唇,轻柔吐字道:“很久没有陪伴殿下了,不知今晚殿下可否恩准苏昉侍寝?”
这话语声调婉转动人,却将留仙的睡意吓得消失无踪。怎么怎么,这么直接的吗?当着众人的面?
她还没对这种场面形成免疫力,忙摆手拒绝道:“大家都困了,就早些休息吧……至于这个……侍寝……改日,改日!”
苏昉的笑容一滞,垂了眼眸道:“既然公主有令,苏昉不敢有违。”
她点点头,逃也似地往回走,却又被夜光拉住。
“你……”
田夜光看上去极其尴尬:“殿下恕罪,虽然殿下刚刚已对苏昉说过,但我也想问……公主今夜能否召我随侍?今夜不行,明夜也好!”
这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啊!
宁枢和国婿把自己推来推去,谁也不想独占,他们两个倒好,把自己抢来抢去。
虽然说各个都是标致的人物,可是……总觉得怪怪的。
还好朋逊什么都没说,不然她的心脏恐怕承受不住了。
“改日吧,改日……”
本想用此相同的方法打发了田夜光,对方却一肃脸,正色道:“拖不得了!”
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拖不得了”!好一副霸王硬上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嘴脸啊!
宁枢你听听啊!
诶?宁枢!对啊,我还有宁枢!
留仙几乎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对宁枢道:“谁也别争了,宁枢!你陪我回去!”
宁枢却苦笑着摇头道:“殿下还是听夜光把话说完吧……夜光,你是否有事要恳求公主?直说便是。”
“这……”那身高六尺余的汉子被戳破心事,满面通红地嗫嚅道:“那我就直说了……我前几日又发现一张古棋谱,不过是被‘昌裕楼’收着的,他们对我开了个天价……殿下……这可是传说中的东汉古棋谱啊!”
啊……原来是这样。
不就是要钱吗!给!
她不知道自己资产如何,但按照常识推断,她的家业一定小不了。
再说,田夜光这人虽然棋痴了一些,却也是个天才。天才嘛,耗点钱财培养不是应该的吗?
“这有何难?宁枢,你来办这事吧!夜光需要多少钱,就去找宁枢拿,你们两个商量,不用过问我。”
田夜光喜得都快跪下来,不停道谢。
见他这幅样子,留仙心中却不是滋味。
这简直是卖身求钱嘛!难不成谁缺了什么东西,就过来求她睡一觉?
想到自己搭钱给人睡,怎么都觉得别扭。
以后这风气可要改改!
她也没心思问苏昉又是所为何事了,看苏昉的脸色,似乎有着难言之隐,但若是真有难处,为何宁枢只提醒夜光之事,却不提醒他的?
她留了个心,却不主动询问苏昉。
“就这样吧,我回去了,各位晚安!”
赶着第一缕阳光出现之前,留仙终于到达寝殿。找到床榻,连衣服都未脱,眼睛一闭,便倒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