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片蓝冰色的光芒突然从天而降。
抓住她手臂的可怕男人,四周一望无际的枯黄草地,一瞬全都消失不见了。
文婧站在那片蓝色光芒里,愣愣地还有些不知所措,可她满心的恐慌却被奇异地安抚了下来。
清悦如泉水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文婧侧耳细听,仿佛是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在轻轻哼唱,她声音温软而甜美,显得无忧无虑。
文婧被那歌声所迷,她眼前出现一片蔚蓝的深海,而她沉在水底,被宁静澄澈的水波轻拥在怀。
耳中只有那温柔的声音,仿佛在安慰她:别害怕,这里没有可怕的东西,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你。
文婧呼吸间都是清新湿润的水汽,这样纯粹干净的蓝色,让她感觉心安,紧绷的神经也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那仿佛永不停歇的歌声里又一次沉睡过去。
她的表情安宁沉静,没有再被噩梦打扰。
文婧睡在一张柔软宽大的粉色水床上,那床说不清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看上去就像一块圆形的,被独具匠心的匠人仔细切割雕琢的粉色流水。
圆形水床的边缘像瀑布一样,能看到水流不停向下,而在水床里生长着或蓝或黄的小巧水花,碧绿柔软的细长水草。
床上的水波流动的时候,花草随之缓缓摇摆,几尾指甲盖大小的鱼儿会从水草中游出,它们灵巧地旋个身子,又消失不见。
文婧就像躺在一片温暖的粉色水面,但她身体没有沉下去,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打湿的痕迹。
一位蓝发美人坐在床边,两根纤长的手指点在文婧的额头,半晌,她闭阖的眼睛慢慢张开。
只见她眼睑纤长,眼瞳是澄澈的蓝,如大海一般,浩瀚而深远。
美人眉心有片泛着幽光的菱形鳞片,呈明亮的黄色,隐约还有转红的趋势。
“她怎么样?”见美人起身,像个石头桩子杵在一旁的源峰忙不迭开口询问。
美人的鳞片由明黄变为橙红,她深吸几口气,将颜色又压为黄色,冷着一张脸开口:“把她送到祈愿石那儿,女神庇佑,再过两天就可以醒了。”
源峰紧紧绷着的脸终于缓和几分,他上前小心抱起文婧,很快走出房间。
门口有两个人影探头探脑,美人冷哼一声:“给我滚进来。”
海生海浪面面相觑,忐忑的走进房间,看美人额上的鳞片又变成橘色,海生噗通一声便跪下了:“师傅息怒。”
海浪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几转,也跪到海生旁边,趴伏在地呜呜哭道:“师傅饶命,徒儿知错了。”
美人蹲下身,捏住海浪的半边脸,语气阴沉:“三小姐都差点被你们两个害死了,你还有脸哭?”
“师傅……师傅饶命啊……”海浪这会是真哭出来了。
她师傅不是人,手劲大得像海牛一样,她的小脸,啊啊!又被扯大了好多。
海浪说师傅不是人,倒不是骂自家师傅。
美人名袅袅,原是深海中的鲛。鲛人是天生的水系法师,修炼百年方能化出人形。
袅袅入世之初受过源峰母亲源澜的照顾,她流浪几年后,还是回到了源府,蹭饭之余顺便给源府的女孩做法术指导。
而在源沐风掌权后,偏向嫡系的法师或被处理或选择臣服,只有袅袅,敢毫不畏惧地和源沐风正面杠。
也因为有她做后盾,源峰才能在源澜昏迷,源清年幼的情况下,以铁血手腕压服各个旁支。
源峰平日事忙,有时十天半月都见不着源清,等他注意到妹妹性子顽劣,再想管教已经迟了。
因为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孩,源清打小就被众人当眼珠子似的疼着宠着。
但养孩子,又不是一昧惯着就行。
源峰是个铁血冷漠不苟言笑的男人,对着调皮又爱哭的小妹,他打不得又骂不得,谈心都不知该从何谈起。
他有心无力,感觉管教妹妹比猎杀海中妖兽更加困难。
源峰也曾寄希望于家中除了母亲外,唯一的女性长辈袅袅。
可袅袅自己变成人也没多少年。说好听点,她性子单纯,说实在点她就是个炮仗,对着堪称熊孩子的源清,她额上的鳞片有时都能变成烈火一般的赤红色。
鲛人额头上的鳞片会或多或少的反映出主人的情绪,高兴的时候是蓝色,平静的时候颜色很淡几乎看不出,可变成红色,那就代表着极度的愤怒。
府里的下人常常庆幸,因为袅袅是水系法师,她要是火系的,估计能被源清气到自燃。
被气狠了,袅袅也就不怎么管源清了,只想着等小丫头再长大一点,或许就自己懂事了。
但源清的失踪让袅袅明白一个道理,孩子还是要管的,你若是嫌她调皮不愿耐心管教。
那么,她只会越来越皮,直到作出一些你根本没法收场的事情。
澜姐还昏着,她唯一的女儿却因为自己的疏忽,被源沐风毁掉了法术天赋,要是澜姐醒来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对自己非常失望。
袅袅下定决心,以后在好好管教源清的同时,也尽量克制自己的坏脾气。
要是她多忍耐一些,说不定那孩子会愿意亲近她,再不会三言两语就被居心不良的人哄走。
袅袅这边在自责后悔,那边海浪竟然还敢对她耍心眼儿!
沉梦花蜜确实有助眠养魂之效,但沉梦沉梦,那本就是一种会让人沉沦于梦境的致幻花朵。
她给了源峰一些,是担心他心思过重睡不着,一直熬着身体吃不消。
源清的灵魂本就虚弱,再喂她喝沉梦花蜜,简直就是把她扔进循环不断的梦魇。
海生海浪两个,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可她们竟然任由源峰给源清喂了五六次花蜜!
沉梦花会将梦境中所有的情绪加倍放大,若不是源峰一路不眠不休地赶回来,源清能在梦境中被活生生地逼疯。
“要冷静要冷静要冷静……”袅袅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可手上的力气又不自觉地加重,直捏得海浪嗷嗷叫唤不停讨饶。
“弟子知错。”相比乖滑的海浪,海生实诚多了。她一头磕在地砖上,没有任何辩解推脱:“请师傅责罚。”
袅袅终于松开捏着海浪脸颊的手,起身怒道:“都给我滚去祈愿石那跪好,源清什么时候醒,你们什么时候起来。”
两人退出房间,海浪立马龇牙咧嘴地揉脸:“师傅真是大惊小怪,不就是做几个噩梦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源清有源家血脉护体,虽然她还没有正经修习过法术,但水元素早就浸透了她每一分骨血,会自发地保护她。
区区几口沉梦花蜜,顶多吓她一吓,还能出什么意外?
海生抬手向着她微肿的左脸,用手上温润的水汽,缓解她火辣的痛感:“你那几天总找理由支开我,就是为了瞒我这事?”
海浪舒服地眯起眼,去拉海生另外一只手,摇晃着说:“嗯,我想给她一个小教训,那臭丫头总惹师傅生气……哎哎哎!好痛好痛!”
原来海生也捏住了她受伤的左脸,皱着眉头责备道:“你差点闯大祸你知道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海浪疼得直吸气,泪花不受控制地在眼里打转:“快松开快松开!”
“跟我去祈愿石那跪好,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海生拂开海浪拉住自己的手,沉着脸往前走去。
海浪没有再去捂自己肿的更高的小脸,她咬咬唇,有些忐忑地跟在海生后面。
为什么师傅和海生都这样生气,她真的胡闹得太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