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方灵鹤的回答却推翻了他的猜测:“能确定的是,来者是名女子,那人祭拜后老奴悄悄去坟前查探过,现场有胭脂水粉和熏香遗留的气味,都不是凡品,一般人可用不起这些东西。”
“女子?莫非来自皇宫?”叶微凉惊疑一声,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立刻追问:“叶轻城可曾婚娶?”
方灵鹤摇头:“怪就怪在这里,二皇子至今不曾婚娶,未娶一妻未纳一妾,自然也没有什么子嗣。正因为如此所以老奴才觉得奇怪,不过殿下的怀疑没错,此人应该和皇宫有所关联。”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叶微凉细细琢磨了一下,也猜不出是谁:“这事以后还得留心,你找机会查查来人的身份。”
“是。”方灵鹤又问了一句:“那殿下您还去不去祭祖?”
叶微凉点点头:“先祖在此地长眠,作为儿孙后辈自然应该前去祭拜。不过去之前还需准备一番,先去北乡郡郡城。”
方灵鹤听明白了,按照礼法,祭祖之前自然是需要焚香沐浴的。虽然他们被赶出了京城有些落魄,但是礼法不可废,至少也得搞一套体面的行头,不能就这样破破烂烂地去见祖宗。
叶微凉:“正好,躺了这么多年,顺道活动活动筋骨,填填肚子,也有些饿了。”
方灵鹤道:“殿下,老奴这边正好有些干粮,要不要先吃些填填肚子?”
叶微凉笑着摇头:“不用,我们去吃些好的。”
说罢,便纵身一跃跳进山林,方灵鹤紧随其后。
北乡郡郡城内,叶微凉与方灵鹤二人一前一后从一家布庄走了出来。
与进去的时候相比,二人的气质样貌有些大不相同了。
凌乱的头发已绑在了脑后,胡茬也施法抹掉了,身上穿了件合身的袍子。总体样貌上养眼了许多,不像一开始的时候披头散发,身上脏兮兮的像个流浪汉。
他们身上也不是没有其他的衣物,只是老方衣品有些问题,这几年只是随便购置了几套低调不显眼的麻布衣,跟他的气质倒很配。
但在叶微凉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祭祖的话,怎么都得穿的正式些。
出了布庄,两人又去了打听到的一家酒馆。在整个郡城里都排的上号的酒馆里包了间厢房,点了些酒菜。
待酒菜上齐,房门一关,方灵鹤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叶微凉边上,笑着问:“殿下,需不需要验毒?”
叶微凉苦笑一声:“都到了我们现在这种地步,还有谁要毒死我们的吗?”
方灵鹤摇摇头:“殿下,话不能这么说,或许有人求财呢?咱们虽然落魄了,可家底子还算是丰厚,对一般心术不正的人来说,就是两只可口的‘大肥羊’。江湖险恶,谋财害命的更不少。殿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这可是先帝教给老奴的道理,您也要好好记着。”
叶微凉拗不过他:“行了知道了,验吧。”
方灵鹤立刻起身,抬手间掌中多了一个白色的瓷瓶,打开瓶塞,在每盘菜上都撒了一些。随后又取出一枚银针,依次往每盘菜上扎上一针。罢了,仔细嗅了嗅,又观察了一下银针的针尖端。
认真检查完酒菜,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施法碾碎了银针,将粉尘撒在了地上。
“殿下,没问题。”
叶微凉“嗯”了一声,拾起筷子尝了几口,感觉不对自己胃口,不禁有些皱眉。
方灵鹤一看这情形,有些误会了:“殿下,毕竟这里不是皇宫,以后或许会有很多菜肴不合您胃口,您得学着习惯和忍耐。”说罢便为他斟了杯酒。
叶微凉并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只是酒菜的滋味确实有些不太称心。
在他的印象中,以前皇宫里的伙食还算不错,但是对比在梦中的那个世界呆烹调的菜肴感觉还是差了些。吃习惯了,感觉眼前这一桌酒菜的滋味有些一言难尽。
叶微凉调整了下表情,忽略了自己嘴中的感受,现在以消除腹中的饥饿感为重。
方灵鹤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里,心中也是暗暗感叹,殿下身上发生的变化还真的是挺大的,要是以前那个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殿下,或许早已面露不喜了。如今的殿下已然可以对一些事物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真正是成熟稳重了不少。以后这一路上或许他也可以放心不少,亦可省去许多麻烦。
酒过三巡,叶微凉说起了正事:“老方,我们手头上的资源还有多少?”
送到嘴边的酒杯顿了顿,默算了一番后,方灵鹤开口禀报道:“不多了,从皇宫中逃出来的时候本就匆忙,根本来不及带什么出来,更何况这二十年没有什么大进项,又花了不少钱为殿下调养身体,剩的不多了。若是只有老奴和殿下的话,倒还够我们消耗几年。”
叶微凉估算了一下,估计也没有多少了,又问道:“我们手上可用的人手大概还有多少?”
方灵鹤苦笑一声:“当年护送殿下逃出来的时候死了一批,剩下的基本都为了断后去送死了,活着的寥寥无几,但也暴露了身份,分散潜伏,靠我们养着,有时候还干些黑活赚点钱,都是拿钱买命的肮脏买卖。”
叶微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为了天下苍生他有些不愿意去追究当年的那件事,可这么多人拿血拿命换得他一线生机,他觉得有些没办法对这些兄弟们交代。
“父亲给我留下的十二支呢?”
方灵鹤:“十二支死士,有三个从一开始就联系不上,当年从京城从皇宫中杀出来的时候战死了四个,除了老奴,还呆在殿下身边的就只有小黑了,他倒是在附近潜心修炼。还有三人...他们只听殿下的,老奴说什么也不管用,一个个都不知跑哪去了。总之志向都大得很,说是要替您开出一条路来。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们混成了什么样子了,可能早死了。”
叶微凉摇头:“这个倒是无须担心,十二支除了三个我没见过的,剩下的都是父亲亲自为我安排的。你是隐镜司掌令,小黑一直贴身跟着我,剩下的七人也只有我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他们的底细我清楚,在外也另有身份隐藏,不会有什么问题。”
方灵鹤见他酒杯空了,又为他满上:“说到隐镜司,虽然隐镜司已经落到了二皇子手里,但是之前毕竟是由老奴亲手掌控,隐镜司高层有不少人都是老奴的亲信。当年变故发生后被清洗了一下,但是还留下了不少。老奴已经试着与他们联系过,只是我们如今人手不足,这层关系很难续上。”
叶微凉举着酒杯沉吟着:“隐镜司,以前也只是听父亲提起过,据说父亲能打下这天下,隐镜司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劳。”
方灵鹤听了乐呵一声,不敢居功:“殿下过誉了,隐镜司只是先帝的眼睛,能打下这大凉江山自然还是因为先帝英明神武。”
“得了,少拍马屁。”
方灵鹤把身子凑过去:“殿下,老奴手上还有一份绝密名单,这些人是隐镜司中机密程度最高的探子,如今都潜伏在大秦各地要害位置,知道这些人的除了先帝也就只有老奴了,这份名单...”
叶微凉摇摇头,还是那句话:“以后再说吧。”
见他对此并没什么兴趣,方灵鹤也不再坚持,他看出来了,殿下这回醒来之后真的改变了很多,许多事情也是说放下就放下,变得果断的很,年纪轻轻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器量,这令他颇为费解。
末了叶微凉又吩咐了一句:“吃完饭,你先去把小黑带回来。”
方灵鹤有些犹豫,现在他身边的人手不多,若是这时叶微凉遇上些什么麻烦,凭他的修为根本挡都没法挡,有些担心道:“殿下,老奴不在身边,要是碰上什么事情...”
叶微凉打断了他的话:“没事的老方,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方灵鹤欲言又止,但是看到了叶微凉脸上渐渐浮现出来的低落,只能暗暗叹口气...
出了酒楼,叶微凉顺手拿了根剔牙的竹签叼在嘴上,一个人走在了这条陌生的街上,看着左右人来人往。
此刻他的内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在“梦中”的时候,他以为他所处的那个世界便是他的归宿,可历经挫折之后回到了这里,一切都与他所想的不同。正如曾经他以为这里是他的世界,如今却是条丧家之犬,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他,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也不想去再去争什么,但也不知道他以后该做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听不到看不到周围的一切,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像个落魄的浪子。
不知不觉,他已经出了郡城,抬手看了看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果蔬黄钱,脸上浮现出了苦笑。
这种迷茫看不到未来的时候,他脑海中首先闪过的念头,就是想找父亲聊聊,寻求父亲的庇护。
可他知道父亲已经走了,离开了,已经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