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作为卧房的房间里,一个土炕的炕头上,有一个小小的神龛。这种东西,在玄天堺很多地方都有,主要供奉的,都是玄天堺的守护灵族的水灵。也就是西辰之前,在平津见过的那种人身蛇尾的雕像。
敏儿的父母的房间,也有这样的一个小神龛,神龛的小木门打开着,从打开的木门,能看到里面的雕塑。
“怎么了?”正要出去的西辰,看到陶鵺的动作突然顿住,也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神龛有点奇怪?”陶鵺问。
“奇怪,哪里奇怪?”
“不清楚,就觉得,这个神龛好像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陶鵺皱着眉,努力思索,西辰也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外面看他们两个许久没有出来的桑循检,大概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也往他们这个房间凑了进来。
“怎么了,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桑前辈。”西辰看他进来,点了点头,然后指向了那个小神龛,“陶姑娘觉得这个神龛有点古怪,但是我也看不出来有什么。”
“那就去检查一下咯。”桑循检倒是无所谓的接了这么一句。
说着,还没等西辰拦着,就自己上前去了。他的手刚搭上神龛敞开的木门,陶鵺就“啊”了一声。引的另外两人都回头看她。
陶鵺尴尬的咳了一声,然后定了定神,说道:“我知道这个神龛哪里不对了。”
“嗯?”西辰和桑循检都看她。
陶鵺走上前两步,桑循检给她让开了位置,陶鵺推了一下神龛的木门,说道:“这种带有木门的神龛,在通常情况下都是关上的,只有在进行祭祀和替换贡品的时候才会打开。”
陶鵺指了指神龛前面的木板:“你们看,神像的摆放位置,有一部分已经压在了摆放贡品的区域,所以刚刚我在那边的角度,看到的神像,就是这样,突出周围边框的。并没有完全放在神龛内。因为摆放不对,所以木门是关不上的。真正有护堺灵崇拜的人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陶鵺说着,小心的拿下了神像放在了一边,伸手进神龛中探索,很快,眼神一亮,拿出了一个东西。
这时候西辰也已经走上前来,桑循检和西辰两个人都探头去看陶鵺手里的东西。
“这是……石头?”西辰不确定的问。
陶鵺颠了颠,感觉了一下重量:“凉冰冰的,重量上也像是石头一类。”
陶鵺手里的,是一个黑色的“石头”,不知道是原本就是这种颜色,还是被人涂了什么颜料。这块石头有两个指头并宽那么厚,巴掌大小,一面是平整的,另一面曲面的凸起。石头被雕刻成了中间一个半球体,然后被缺了三分之一边缘,看上去是一个月牙形状的结构包在中间。
之前就是这个东西,竖立着藏在神像的后面,所以水灵的神像才不能好好的放在神龛之中。
“这是什么东西?”西辰不禁问出声。
陶鵺也摇头。
桑循检眼尖,说道:“这个月牙形状的边缘,似乎有刻什么东西。”
西辰从陶鵺手中拿起那个石雕,然后仔细的辨认起来上面的雕刻。
“赞美永恒的天司,在极暗之日重燃天火。”
“什么东西?阿西,你刚刚在说什么?”陶鵺疑惑提问。
“啊?”西辰眨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把看到的东西读了出来,连忙解释道:“这是古代语,翻译成钧天语大概意思是‘赞美永恒的天司,在极暗之日重燃天火’。”
“……天司崇拜?”陶鵺问。
“不清楚。”
西辰说着眼神投向了桑循检,陶鵺也差不多同时把目光投降了桑循检。
“喂喂,我说啊,你们两个这都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啊?”桑循检十分无语的看着他们。
“想着您是天枢塔出来的大人啊,不知道对这种东西有没有什么了解。”西辰这样说着。
“这个问题嘛……”桑循检沉吟着,好半晌才说,“似乎听我的一些前辈们说过,以前遇到的一些事件中,似乎也见过类似的东西。”
“所以这个是?”
“听说过明宗吗?”桑循检问了一句,然后自己又否认了,“哦,算了,应该是没听过的。”
西辰和陶鵺面面相觑,他们确实没听过。
“这些年一直活跃的笼,你们应该知道吧。”桑循检说。
“知道。”二人点头。
“明宗和笼差不多。”
“邪御灵师组织?”
“笼是邪御灵师组织,明宗……没人知道。他们的共同点是,行动隐秘。但是比起笼,明宗似乎更像是一个传说。明宗到底是完全的普通人的组织,还是也有御灵师参与其中,没有人能确切说清。”
“这话怎么听的云里雾里的。”西辰皱眉。
看到这个石雕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陶鵺的那个字条后面的符号,虽然画的很粗糙,但是显然是这个组织的符号了。敏儿应该是在为这个明宗服务的。
“他们信仰什么?我看这雕刻上的文字,他们是崇拜天司?”西辰晃了晃手里的石雕,问道。
“不太清楚,不过看样子是的。明宗的信息非常少,由谁创立,现在真正的主事人是谁,有什么目的,都不知道。但是根据一些资料中的蛛丝马迹表示,某些普通人反对御灵师势力掌管九堺的活动,就是他们煽动的。”桑循检说,“那个敏儿姑娘,教唆商禄安对老宗主下毒,如果她的家庭真的事明宗的信徒,是非常有可能的。”
“为什么普通人要做这种事?”陶鵺十分不解。
“陶姑娘的意思是……?”桑循检看她。
“我的意思是,现在的九堺,空间裂隙不断出现,御灵师本来就很少了,到处解决雾魇都来不及。这些人还要和御灵师作对,如果没有御灵师了,那大多数普通人的安全,谁来保证?”
“天司?”西辰反问,“看这雕刻上的文字,他们似乎相信到最糟糕的时候,天司会来点燃天火,救他们于危难的。”
“天司都死了五百多年了。”陶鵺说。
“两位,对天司怎么看?”桑循检问。
“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西辰说。
“一个传说的存在。我不认为他是全能的,不然他也不会有‘死亡’。”陶鵺说。
“真是缺乏信仰的说辞。”桑循检笑了笑,“不管他是不是全能,反正传说中,他点起天火的那些年,九堺确实没有雾魇袭扰不是吗?也许明宗,想要复活天司,去点那个天火也不一定呢。”
陶鵺和西辰一惊,他们身上是有天司传承的碎片的,虽然两个人都还没有搞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复活天司的话……
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喂喂,你们两个这是什么表情。”桑循检笑了,“不会被这些内容就吓住了吧。”
“天司真的有这种价值么,为了他一个,可以杀这么多人?”西辰指着现在还有三具尸体的房间的方向,问桑循检。
“也许他们有他们的道理呢?比如,牺牲掉小部分人,去救大多数人。”
“根本是胡扯!”西辰怒了,把手里的石雕狠狠的摔在地上,石雕的材质坚硬,倒是没有因为他这一下被破坏,在地上弹了一下,就摔到墙角去了。
“不是有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可以随便去杀人的!而且我完全看不出来,杀死三个普通人,会对九堺局势有什么改变。如果这次投毒真的和明宗有关,那也不过是为了隐藏他们自己的杀人灭口而已。”
因为过于愤怒,西辰身上的灵气波动都变的及其不稳定,一簇簇的小火苗开始在他的身周出现。
“喂喂,冷静一点。”桑循检说,“你就算在这里发火,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是啊,阿西,之前还劝我遇事不要冲动,你自己怎么……”陶鵺也劝说起来。
西辰闭上了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总算是勉强压下了心中的火气。
“现在怎么做?”他问桑循检。
“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再调查的了,如果他们一家子真是信奉明宗的话,那么这次的案件就是真的有个方向了。”
桑循检走过去,把西辰丢掉的那个石雕捡了起来,朝两个人挥了挥,说道:“回去吧,这里的事情得告诉老邵一声。”
桑循检走出了门,陶鵺上前,扯了扯西辰的衣袖,小声说:“走吧。”
西辰看了看陶鵺,微微弯腰,小声凑到她耳边,说:“阿鵺,我问你个问题……”
西辰小声的把话说完,陶鵺听的眼睛越睁越大,西辰说完,直起身子,问她:“是这样吗?”
陶鵺点了点头,然后问:“你怎么知道的?”
“回去吧,有些事情,要和邵队长说一下了。”
出了这个房间,西辰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等他们的桑循检。
“这个院子,就这么不管了吗?”
“不然呢?”桑循检问。
西辰抬手,指尖一簇火苗,飞射向了合起来的木板门。烛焱之火,熊熊燃起。这是继承自天司的火焰,如果这些人真的是信仰天司的话,那么或许,这是最好的送他们一程的方式。
陶鵺看着燃烧起来的房子,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有桑循检在,为这家人奏一段慰灵曲的想法,必然不能实施。
“放在这里被虫豸啃食也太过凄惨,就这样吧。”西辰说。
桑循检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率先离开了这个院落。
三个人畅通无阻的回到了青曲山上。到了松园的别院,桑循检把明宗的图腾石雕和那一罐子毒盐放在了邵队长面前,对他讲述了山下的见闻。
“情况就是这样。”桑循检说。
“我明白了。”邵队长点点头,“辛苦你们了。都先去休息吧,这也跑了大半天了。”
“行,那我就先走了啊,有事再叫我。”桑循检挥挥手,回自己房间去了。
“怎么样?”邵队长关起了房门,看向西辰,问道。
“邵队长你不愧是老循检官了,我已经和陶姑娘核实过了。确实像您说的那样。”西辰点头。
陶鵺看着两个人:“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怎么没有太弄明白?你们……在怀疑他?”
“前面的事情不太清楚。”西辰说,“明宗的事情,或许是真的,也或许是有人故意放了那样的石雕在那里。”
西辰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陶鵺,示意她配合自己的说话。
“敏儿姑娘的话里,似乎确实有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在他们家染病的时候救过他们。而且很显然,告诉了她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让他相信,只有按照他们的话来说才是唯一的选择。”西辰解释着,“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实证。而且说起来,如果真的是明宗在做事,他们为什么会找到你呢?给你送一份厚礼,这不合理。”
陶鵺见西辰似乎把矛头转向了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你们总不会以为,是我下毒的吧。”
“如果怀疑你,也不会让你介入调查了。”邵队长说,“敏儿姑娘从三年前就开始为她背后的人做事,而你是最近一个月才到的玄弥宗,不管是长期的毒药还是短期的毒药,对你来说,时间都对不上。”
陶鵺松了一口气,说:“那二位是什么意思呢?”
“给你送礼,如果真是明宗的意思,那么他们对你有什么所图呢?就算你是雷帝的人,似乎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找上你。”西辰说着,“所以我倾向于这是一种障眼法,为了模糊我们的调查方向,也是为了把原本看上去很有可能是我们助力的你,变成我们的怀疑对象。他们应该还有想要除掉的人。现在没查清来路的毒素,还有三种呢。”
“不,是两种。”邵队长说。
“咦?”陶鵺和西辰疑惑。
邵队长说:“你们下山的时候,我已经撬开了一个人的口,他承认了,有毒的护琴油膏是他送上山来的。”
“谁?!”
“肖弘治。”
“原来是他。”
西辰和陶鵺觉得这个答案,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很简单的手法。肖弘文的护琴油膏,都是肖济恒派人去山下寻找有名望的匠人调配的,而且只选那一家。每次去也都是固定的心腹去做这件事。”邵队长说,“固定的人和固定的事,行为的规律被掌握就有空子可钻。”
西辰想了想,道:“确实……”
“甚至都没有用太复杂的方法,只是找了个青曲城里的偷儿,就顺利的把东西给调包了。当然委托的人也是中间转了几次手,确保不会联系到自己的身上。”
“他倒是非常小心,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他这时候说了?”陶鵺不解。
邵队长看着两人,说道:“因为他不知道是谁让他这么做的。那盒油膏和一封信,是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的。而他现在担心,自己可能会死在那个人手上。被流放也好,坐牢也好,他希望起码能保住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