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露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灯塔这种建筑,甚至于进入内部。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塔是什么结构,季白露去参观这座灯塔的时候充满了兴趣。
跟着洒扫的仆人一起进入,塔里有螺旋的楼梯一直通向塔顶。在每上升一定高度的位置,就会有一个平台,那里会有一道门,门后的空间就是房间,可以让人居住或者在里面堆放一些物资。泪之岛的灯塔有五个这样的空间,季白露和西辰分到的是一层和二层的两个房间。为了照顾灯塔前面,帐篷里的法阵运转,西辰被安排在了就近的一层,而季白露是在二层,也就是传说中之前卡库斯的夫人曾经居住过的房间。
看上去相当有重量的房门被有些锈蚀的锁锁住,上面还落了很厚的灰。
“这位小姐,请您后退一些,里面的灰尘一定不会比这锁头上面的薄,还是等我们打扫完了您再进入吧。”负责打扫的仆人中领头的中年妇人这样和季白露说。
季白露稍稍退开了一些,但是还是站在了楼梯口的位置,能一眼看到木门的方向。仆人们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摆弄了很久才打开了门上的锁。房门的合页也缺乏养护,在推开门的时候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门被突然打开,一股难闻的霉味伴随着灰尘扑面涌出,就连门外干惯了粗活的佣人们,都被着气味推的,向后闪出几步。
然后,就听里面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东西被惊动了。一团黑影从门里冲了出来,嘎嘎的怪叫着,在塔里横冲直撞,最后从一扇之前打开通风的楼梯侧边的窗户冲了出去。
“什么东西?”有年轻的女仆吓的眼圈都红了,声音颤抖的问。
“某种鸟类吧,好像是乌鸦。”季白露趴在刚刚那东西冲出去的窗口向外张望,不是很确定的说。
带头的中年妇人探头进房间看了一圈,里面很是昏暗,有一扇朝外的窗子破了一个洞,刚刚飞出去的鸟大概是从那个洞进来的。
“看上去是个大工程。好了姑娘们小伙子们,不要浪费时间,我们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这里打扫的能住人。就是个鸟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动起来动起来。”那妇人拍着手,招呼其他人开始工作。
因为得了西辰的提前招呼,季白露一直观察着在里面忙碌的人。这个房间是卡库斯的夫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据说她去世之后,这里就被封闭起来了,没有人进来过。如今的守塔人只在最顶上的两层活动,下面的楼层完全闲置。
“那上面的可是个怪人,我觉得小姐你最好不要好奇到上面去。”在忙碌的过程中,看到季白露很有兴趣似的抬头向上看的那个领头的女仆这样和她说。
“守塔的是个什么人。”
“名字什么的,我们可不太清楚。其实说真的,我在庄园里干活,平时不到这边来。只是听说守塔的是个老鳏夫。听老爷和福管家提起过的,叫什么阿穆,是个老酒鬼。只要有酒和一口吃的,干什么都可以。所以这个灯塔平时也不是那么正常的能运转,那家伙,喝醉了酒顾不到的时候灯就会灭。”中年的女仆这样说。
“那不是很危险,我是说路过的船只。”季白露问。
“其实也不是那么危险。在河道运输的船其实很少有晚上还在行船的,这和海上不一样。听说海上的话,很久都没有一个港口,所以总要彻夜行船。但是河道的话,总能找到就近的港口停泊过夜的,您说是吧?”那妇人笑了笑一脸温和憨厚的表情。
“原来如此。”季白露点头,“您快去忙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不用不用。”那妇人连连摆手,“您是老爷的贵客,哪里能让您来动手呢。如果让老爷知道了,我们可吃罪不起。”
“卡库斯,你们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听您说的,感觉很严苛的样子。”
“其实也还好,平时的话不会特别苛待下人。说不好听的,一开始的时候因为是格里大公的分家亲戚,所以也是很穷的。他们这些贵族,平时读读书听听曲儿的,实际上不能干些什么,连在土里刨食儿都不会。听说老老爷那代,全靠本家,好悬没饿死。”妇人一边把房间里落了灰的窗帘、地毯、床上用品一件件的搬出来,一边嘴上不停,“所以老爷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吃过苦的。但是贵族嘛,您知道的,有那么股劲儿,怎么说呢,要面子。所以啊,让您这样的贵客动手做粗活,被老爷知道,我们可是要吃挂落的。”
听她这么说,季白露也就站在门外,不给他们添乱。
几个仆人替换的房间内的织物,把各处的灰尘杂物都扫出了房间,又仔细的把家具洗刷了一遍。
“这窗户的玻璃我看今天是换不成了,尺寸什么的需要到城里去订做,来回光坐船的时间,就不知道要多久了,天黑都不一定送的过来。您看这怎么办呢?”
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整个二层的房间都已经收拾停当,只有那个可能是被鸟类撞破的窗子没有办法处理。
“也不用麻烦了,为了一块玻璃来回使唤船只。而且我们也就是为了守着那个帐篷在这里住几天。有什么木板之类的,先给他修一修,晚上不漏风就行。”
季白露虽然是世家出身,倒是没有科林那样的世家子的毛病,很是随遇而安。
“我看下层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你们这里怎样?”
季白露正和那女仆讲话,西辰就顺着楼梯上了二层。
“正说那边的玻璃呢,刚开门的时候都有鸟飞出去了,应该是之前被撞坏的。”季白露指着窗户上的破洞说。
“要我和你换吗?”西辰也探头看了一眼。
季白露摇了摇头:“没关系,让他们找木板什么的,修一修,能挡风就行了。咱们就借住几天,还劳师动众的,总是不太好。如今就先这样,以后他们自己要重修就再说吧。”
西辰越来越对季白露刮目相看了,原本他就觉得,这个女孩很少那种世家子弟的习气,应该说是小时候的际遇造成的影响吗,季白露在这方面和西辰的想象差的很远。吃的了军队制式的干粮,也住的了漏风的塔楼。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季白露见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沾了灰了?”
“没有,既然你觉得这样可以,那就让他们收拾一下吧。”西辰摇了摇头。
“下面的情况怎么样?”季白露指的是小辉那边。
“阵法的运转是正常的,武缙的理论应该没有问题,但是什么时间能醒过来,还是说不准,或许要打持久战也不一定。”
“是吗?”季白露嘴里咕哝了一句。
“这里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先撤出去。老爷之前也交代了,因为二位不能离开这里太远,所以我们等一下会有人来给二位送晚餐。后面几天的三餐也会有人送。啊对了,我会找岛上的木匠,来给这位小姐修修窗户。”
那个仆妇显然觉得自己一干人不适合站在这里听这两位御灵师说话,告了声罪,就带着人离开了。
从塔楼的窗户上,看到一群人抱着洒扫用具和一些换下来的破旧织物,向着庄园的方向去了,西辰才转过头问季白露。
“问到了什么?”
季白露摇摇头:“和你能知道的信息也差不多。”
季白露把关于灯塔的事情告诉了西辰,西辰想了想,问:“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他们只拿走了那些织品吗?”
“应该是的,我一直在门外看着。不过你为什么要我盯着他们,不要让他们拿走什么?你想找什么?”
“我不知道。”西辰拍了拍身边快要到他胸口的窗台,说,“卡库斯的夫人死的很是离奇。这个塔楼的构造你也看到了,虽然有窗户,但是一则窗台很高,二则窗户的开口也并不大。想要从这里自然的坠落还是有些难度的。”
这里的灯塔,窗户其实都不大,楼梯那一侧的窗户,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全的考虑,虽然间距不算远,但是每一个都开的不大,只有成人一臂的宽度。而且以西辰170多厘米的身高,想要打开楼梯间的窗户都要把手抬高才行。而房间内从窗户,虽然比他的胸口略低,但是窗户的宽度和楼梯间的是一样的,高度上虽然看上去相当高,但是不是那种很容易就会翻出去的高度。
“确实很可疑呢,我刚刚看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而且这个窗户,其实是上推式的,推到顶,也只能到我额头的位置。”季白露说着,演示的拉起了窗户,窗户的下沿在她眉毛的位置卡住。“如果老夫人很高,她需要低头钻出去才行,如果她身高不高,那就需要用手撑着窗台才能翻出去。不管哪种动作,都很难说是意外呢。”
“确实如此。”
“所以呢?你觉得她是被什么人害的吗?”
“这可不好说。”西辰一边念叨着,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在桌子、橱柜等处都检查了一翻。
“想找什么?要我帮忙吗?”
看西辰在忙碌,季白露疑惑的问。
“不清楚,只是我觉得整个传说故事都透着古怪。”
“你说葡萄园的事?”
“不光是葡萄园。格里家的发家史也很奇怪不是吗,还有灯塔看守人。”
“有吗?”季白露不解。
西辰查探的动作不停,嘴上却问季白露:“城主夫人,作为一个庄园主的夫人,自己一个人住在灯塔里不是很奇怪吗?而且当时是说无论城主怎么劝都不回来的吧。为什么呢?”
“不是说不愿意放弃葡萄园吗?”季白露还记得之前谈话的内容。
“是啊,路过的商人给了葡萄种子,他们就能全心的相信对方然后进行栽培,为什么呢?这也很不合理。而且老夫人就算醉心于葡萄种植,你可以从灯塔的窗户看过去,从灯塔到现在的种植园的距离,和种植园到庄园的距离其实相差无几。如果是真的关心葡萄种植,现在的酿酒厂的位置其实是距离种植园最近的。”
“你这么一说……”
“所以夫人一定要住在这里而不住在庄园,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嗯?这里有些奇怪,你来看看。”
西辰蹲在实木的衣橱前,朝身后的季白露挥挥手。
季白露快步走过去,西辰指着地上,说:“你看这个地方,是不是有拖动的痕迹?”
季白露听对方这么说,也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地上。这个房间的地面都是铺了木质地板的,在衣橱柜脚的位置确实有些凹痕,一直延伸到另外一面墙壁的方向,显然这个衣橱原本不是放在这里的,而是被拖动过来的。
“要把柜子搬开看看吗?”季白露问。
“当然。”
两人合力把柜子搬开了一个扇形的角度,西辰打眼一望,自语到:“找到了。”
灯塔是石砖堆砌起来的,里外都有灰泥打平,再进行了粉刷。在柜子背后的墙壁上,被人用尖锐的东西刻出了划痕。
“救命,救命!”
“他们都疯了,天司大人求求您,救救我!”
“不能出去,会被当做祭品的!”
“好多的蛇,它们来了,他们想要祭品!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也疯了!”
再然后,就是四竖一横的几号,像是在记录日期。
最后是大大的几个字:“没有时间了!”
每一道划痕都刺的很深,可以想象刻画的人用了多大的力量。越到最后,字迹越凌乱,似乎刻画这些文字的人的精神状态已经相当混乱。
“这是……什么?”
季白露看着墙上的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整个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西辰看着墙上字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那些葡萄园的葡萄,果然有蹊跷……”
“现在是说葡萄的时候吗?这些字——”季白露指着墙面,“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东西要祭品?刻字的人是谁,老夫人吗?她被当做祭品了吗?谁能把她当做祭品?”
西辰冷哼了一声,道:“如果有,那只能是一个人了。”
“你是说……卡库斯?”季白露瞪圆了眼睛。“他们可是夫妻!”
西辰抿着嘴不说话。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季白露见他不接话,问道。
“先把柜子复原。等一会还会有人过来,先不要让他们看到。”西辰说,“等到晚上,看看能不能再遇到之前的那个幽灵。这些字也不能确认就是老夫人的手笔。但是如果一定有是怎么人是‘祭品’那个幽灵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季白露一咬牙,道:“也只有这样了。”